三人率数万骑兵、步兵直追项尚贤至城下,将其八方围住。项尚贤虽武艺绝伦,终敌不过数万叛军,之前肩头已中一箭,且数月以来只肯食些树皮草根充饥,适才又奋力鏖战,早已气力不支。
项尚贤在城门口,进退无路,使长鞭的叛将喊道:“项尚贤何不早降,免你一死!”
项尚贤骂道:“我乃汉人,岂降臊胡!”遂持手戟回马来战。
叛军鼓角喧天、喊声震地,将项尚贤围在垓心,官兵只有十数名士卒与项尚贤一道迎战,士卒接连战死。比及杀到黄昏,张巡、许远、南霁云、雷万春等亦被叛军围得水泄不通,无法对其施以援手,城门失陷,睢阳城不守。
项尚贤苦苦支撑,随行士卒全部战死,只剩项尚贤一人被叛军围在垓心,叛军以乱箭射之,先将其坐骑射死。
项尚贤翻身下马,又击毙数人。叛军复以乱箭射之,项尚贤不能挡,身中数十箭,他自知命不久矣,遂于临死前以手戟投叛军,正中抡铜锤的叛将咽喉,叛将翻身落马而死。
项尚贤力竭而亡,仍屹立不倒。叛军不敢前,再以乱箭射了半晌,见项尚贤早已不再动弹后,方才敢上前来取其首级。
城陷后,城中只剩张巡、许远、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六人,皆被生擒。
尹子奇问张巡:“本将军听说每次出战,汝都要咬碎一颗牙齿,为何?”
张巡愤愤地道:“吾志吞逆贼,但力不能耳!”尹子奇拔出佩刀,将其口扒开视之,牙齿所余才三四颗。
尹子奇敬佩张巡之为人,欲留之。众叛将道:“张巡,守节者也,终不能为我军所用。且张巡颇得士心,留之恐后患无穷。”
尹子奇乃命人将张巡、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五人全部处斩,只留许远一人押往洛阳听候发落。张巡、南霁云、雷万春等人临死而颜色不乱,扬扬如常。
行刑前,张巡与南霁云、雷万春仍谈笑风生,张巡道:“只可惜项少侠早走了一步,未能与我等一同赴死,项少侠深得墨子守城之法,武艺绝伦,侠肝义胆,率官兵以区区数千兵马,杀贼十二万余众,张某甚为佩服。”
雷万春道:“我自幼在赤松山随师傅学过些兵法,曾问项少侠为何不以《孙子兵法》破敌?项少侠答道,与胡虏战,云合乌散,变化无常,几步之间,态势便大不相同。临机应变,在于呼吸之间。若动辄询问大将之见,事不相及,非知兵之变者也。故应使兵识将意,将识士情,投之而往,如手之使指。兵将相习,人自为战,岂不更好!”
南霁云也钦佩道:“项少侠自助官兵守城以来,器械甲杖皆取之于敌,未常自修。临敌应变,出奇无穷。可惜墨者不求回报,不肯为官,虽立此大功,却不能青史留名,实在可惜!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为不义屈,宁掉头颅垂青史,不留骂名在人间。项少侠也算死得其所了!”
张巡被肃宗追赠为扬州大都督、邓国公。
雷万春被肃宗追赠荣禄大夫、忠烈将军,后人尊奉其为“雷霆驱魔大将军”,民间信仰尊其为“三田都千岁”、“雷府千岁”。
后人为南霁云建庙立祠,民间尊奉其为“二龙大王”。 二人的结义兄弟雷海青亦被民间奉为“田公元帅”、“ 会乐天尊 ”。后人有诗曰:“洒血睢阳谁笑痴?故乡粗豆靡穷期;李唐社稷今何在?不及将军尚有祠!”此乃后话。
却说柳承渊回到长安城中,为了钱雨之死郁郁寡欢,已在房中借酒消愁三四日。杨牧之议众英雄随郭子仪东征洛阳,柳承渊在房中喝闷酒不至。
杨牧之与阙千歌遂轻叩柳承渊房门。柳承渊在房中答道:“杨兄但与众英雄商议即可,勿需理会我。”
话音刚落,却听一女子咯咯笑道:“柳大侠一向意气风发,何以这会子却如此郁郁寡欢啊?”这不是熟悉的钱雨的声音还会是谁?
柳承渊忙开房门而出,见钱雨站在杨牧之和阙千歌身后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柳承渊喜出望外地拉着钱雨的手道:“周长林不是失手杀了你么?何以.....何以你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钱雨笑道:“怎的?柳郎不想奴家好端端地么?”
柳承渊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会,我曾在心中千百次的想过你若是被高人搭救了该有多好!”
钱雨刮了一下柳承渊的鼻子:“柳郎也信说书先生的话了么?以前还总是取笑奴家。”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竟将杨牧之和阙千歌视若无睹。杨牧之和阙千歌相视一笑,知趣地退开了。
“快与我说说,你是如何脱险的?”柳承渊脸上漾起了笑容。
钱雨道:“那日夜里,周长林和周琇莹兄妹将奴家掳走。行至半路,周琇莹趁其兄长未留意时,在奴家靴筒里塞了把匕首,后又对奴家使眼色,奴家心领神会,拔匕首割断手腕上的麻绳逃跑。周琇莹又假意与奴家打斗,失手将奴家杀死。其实匕首未插入心脏,只在心脏下一寸处割破了些皮肉。”
“你的伤口现在还疼么?”柳承渊满心关切。
“已快痊愈了,不疼了。”钱雨摇了摇头,“周琇莹那日假意要留下处理尸首,其实是送奴家到医馆治伤。周长林赶着要去财神庙,故而亦未仔细查看奴家是否真的断气。”
柳承渊这才稍微放心了些:“在财神庙中,周长林口口声声说是他失手将你杀死。想来是怕周伯庸怪罪其妹妹不遵庄主号令,私自跟随周长林行动,还失手将你杀死,险些误了大事。周长林一向护着妹妹,料想必是如此。”
钱雨噘了噘嘴:“这周家姑娘如花似玉,比奴家尚年轻七八岁,对柳郎用情至深,柳郎何不将其娶了。奴家可是逃婚出来的,与鄂州刺史家的二公子婚约未解。”
柳承渊道:“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在我心中只有你一人。莫非你不知么?”
钱雨笑道:“此话当真?那岭南女苗医葛覃呢?柳郎不是到处留情么?”
柳承渊苦笑道:“葛神医于我于你都有救命之恩!是我俩的大恩人,我确实负她良多。”
“好啊!因此柳郎去把她娶了啊!”钱雨冷冷地道。
柳承渊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此生只娶你一人。”
钱雨暗自欢喜却装作娇嗔道:“口是心非!不过看在你为我伤心,为奴家而意志消沉了好几日的份上,今日暂且饶了你吧。”
次日,杨牧之、阙千歌、柳承渊、钱雨与众英雄启程赴洛阳城西三百里处的陕县城外安营扎寨。安庆绪惧,严庄自请将兵十五万以拒官兵。
郭子仪领兵与叛军遇于新店,叛贼依山而陈。郭子仪与叛军战,胡人铁骑骁勇善战,官兵不敌。
兵马大元帅广平王李俶召众将议退敌之策,杨牧之拱手道:“夫地形者,兵之助也。草民曾与众英雄查探过此间地形,只需命回纥叶护太子率所部兵马袭叛军之背,官兵与回纥兵夹击之,贼必溃。”
李俶知杨牧之乃李泌门客,李泌昔日所奏排兵布阵之策,多出于杨牧之,故而喜道:“先生之言极是。众将士依先生之言行事。”
择日开战,回纥兵自南山袭叛军背。杨牧之对柳承渊道:“某昨日夜观天相,见月在翼。月在箕、壁、翼、轸,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吾料今日午后必有风起,此处遍地黄沙,风起之时,必定黄埃蔽日。彼时可命摩尼教、景教弟子中善射者,于黄埃中发弓矢以射叛贼。”
柳承渊道:“家师端木先生曾传我骑射之术,柳某不才,愿率数名摩尼教、景教弟子射叛贼。”
是日午后,果如杨牧之所料,狂风骤起,黄沙蔽日。柳承渊身背弓箭,飞身上马,只率五名摩尼教、景教善射弟子便朝十五万叛贼飞马而去。
但见柳承渊拈弓搭箭,顺着风向以《仁心诀》内功将弓矢飕飕射将出去。风助箭势,只第一箭便射倒了叛军帅旗。叛军大惊,可此时狂风大作,遮天蔽日,黄沙漫天,叛军看不清来人,只道是官兵千军万马来袭。
飕!柳承渊第二箭射出,箭矢竟连穿两名士卒身体,来了个“一箭双雕”。俗话说强弩之末,势不可穿鲁缟者也。而柳承渊此箭用了《仁心诀》上乘内功,于数十丈外射出,竟还可连穿两名士卒,吓得叛军士卒个个面如土色。
其后,五名景教、摩尼教弟子亦弯弓搭箭,箭无虚发,六人共射了十来箭。叛军应声而倒。景教、摩尼教弟子白衣白袍,叛军以为回纥兵大举而来,惊呼:“回纥兵杀来了!”阵脚遂乱。
此时叶护之兵已至,与郭子仪所率官兵前后夹击,叛贼大败,横尸遍野。严庄、张通儒等弃陕东走。广平王李俶、郭子仪遂率众将士入陕县县城。
严庄逃回洛阳告安庆绪。安庆绪惧,遂将关押在洛阳的哥舒翰、程千里等唐将三十余人处死,自苑门出,沿黄河以北奔逃。
广平王李俶、郭子仪、回纥叶护太子等率兵入东京洛阳。叶护对李俶道:“昔日克复长安时,王兄承诺小弟,俟光复东京即履约。今日已得东京,请王兄践诺。城中钱帛,女子皆归回纥。”
柳承渊与众英雄听叶护要纵兵劫掠百姓,皆恨得牙痒痒却不好发作。李俶面有难色,正进退两难,瞥见杨牧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欲知洛阳百姓是否遭回纥叶护太子劫掠,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