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日暴雪也给了姚品仙太多机会,本来依照穆紫铘安排,次日就应当将她直接送上圣裁峰的,把这块自送上门的肉吃实,却不料天降暴雪,无法成行,只能暂住。穆、丰二人冒雪追敌在外,无暇旁顾。公输楼虽然技艺盖天下,但是楼内众人终归少了些江湖经历,对人心险恶识得不多,何况面对姚品仙这么样艳丽迷人、技艺又高的解语香花。
其他入门弟子早已经择师学艺,姚品仙是一门门主,不能加入公输楼,自然赋闲。公输楼对姚品仙极其尊重,与其他入门弟子不同,单独给了她一栋叫“藏秀”的小楼,楼不甚高,四周却流泉石山具备,景色殊奇。看起来颇为优待,只可惜,姚品仙却知是囚禁之意。
这栋楼四周五行俱全,姚品仙这种高手一眼看过去,自然就明白此楼已经被施了五行之术,这栋楼便是五行之中的木。西方为金,木生绝地,四季有时,随时而变,解局困难。楼中四壁地板木板内部皆有铁条,连窗外都有护栏,不是囚笼又是什么?
姚品仙心中焦躁,面上却娇媚流霞,在穿衣打扮上更用心思,时时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她心中有数,这栋楼多的是监视孔,有她这样的美人在,公输楼这帮没怎么接触过女人的壮年男子,能憋得住才怪。
门环叩响,又到午餐时候了。普通百姓一日两餐,公输楼却待姚品仙不薄,三餐之外,点心水果也是见缝插针。只可惜送餐来的,多是半大小童,而且由门上方孔递进来,大概公输楼也防着姚品仙以色 诱人吧。
姚品仙鼻孔里哼地一声,心道:“每餐换一个小童又能怎么样,须不知每个来的小童都喜出望外,明显他们也是争破头才抢到给本夫人送餐的待遇。而且一天送这么多餐,简直是拼命找机会来接触本夫人。只可惜这帮小童太小了,掌不了事,诱之也没用,还不如让杏林馆的医女来送呢。”
正想着,只见窗上树影一动,似乎来了人。姚品仙慧生心灵,弹起瑶琴,唱起了一曲江南小调,词曰:“朝发桂兰渚,昼息桑榆下。与君同拔蒲,竟日不成把。”
此曲描写燕侣双双拔蒲,忙于嬉乐,竟终日不成把,可谓风光旖 旎了。
姚品仙声音本就蜜甜,此刻倾情演唱,更是动人,竟然真把人带到那江南五湖之中去了。
树影停止晃动,姚品仙露出了纯洁而迷人的微笑,她直觉来人是秦副楼主。
秦副楼主四十岁,来自江南,却从此再也没有回过江南,在北方淹留二十年,也未曾婚娶,或者有他的伤心往事。据闻他平日专心琢研技艺,铸造技艺无双,却又好做乐器,尤善做琴,神都最善之琴上就刻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制作的琴却极少流出,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委托制琴,所以天下人都不知道他有此神技。长生教也是三教九流各路消息俱通,才打听到这一节。
姚品仙心中明白,藏秀楼不比寻常,要想脱困,只能让人从外开锁。普通的人根本就没有钥匙,但是秦副楼主却有。
只听得一声叹息,脚步声便要离去,姚品仙一惊,曲调一变,唱起了传闻千古的《桃叶歌》。
“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
此曲传闻是王献之为爱妾桃叶所作,写的是王献之亲迎爱妾的故事,琴瑟和谐,春风无限。在江南民间颇为流行,和“竹枝”一般风靡。
秦副楼主来自江南,他不可能没听过这个曲子,甚至,在那少男少女的青葱岁月,他也和自己的恋人对唱过这个曲子。因为他发出了一声极长的叹息。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听到秦副楼主的那声叹息后,姚品仙俏眉轻锁,似是找到了他的弱点。她继续拂弦轻唱,弦清如水,声柔如蜜,令人遐想不尽,秦副楼主一时忘我。却听得一声裂帛杂音,瑶琴弦断了。
又是几声细碎杂音,瑶琴商弦一断,顿时不成调,姚品仙也弃琴而叹,不再歌喉宛转。
一阵敲门声传来,姚品仙露出得意的笑容,艳若春花,仿佛整个人在发光一般。但是一瞬间便收回全部光彩,低眉敛首,俏脸带上三分青涩。摘掉数朵惹眼珠花,又把领口拉拢,浮华尽去,仿佛蜕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豆蔻佳人。若非体态微丰,不似少女纤细,简直毫无破绽。
秦副楼主推开门,只见姚品仙娇羞回首,登时木在了当场,整个人失去了魂儿,口中喃喃道:“青梅。”
姚品仙心中大喜,她果然赌对了。一直未曾婚娶的秦副楼主,喜欢的恐怕不是人尽可夫的水性杨花,而是心头的那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姚品仙假作歉意,深深万福道:“小女子突然想起江南故乡,抒怀几曲,没想到惊扰了秦副楼主,真是罪过。”
秦副楼主依然没有摆脱回忆,茫茫然伸出了手,道:“青……不,姚门主,这曲子令秦某想起故人,不知姚门主可否再弹一曲,以慰我思乡念旧之情。”
他面色还算平静,心中却像火山喷发,积郁多年的情感一下喷涌了出来,化为无声的呐喊——岂止曲子,这容貌,这亮眸,这含情娇羞的神态,与青梅简直一般无二。若青梅还在世,经历了二十年,估计也会有微微丰态,和眼前女子一般无二。莫非世间真有转世之说?一时间,脸上悲喜交变,仿若度过了数个时间轮回。
姚品仙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幽幽叹惋,回眸顾琴道:“只可惜弦断了,曲难续。”
秦副楼主没有说话,看着断弦的瑶琴,沉思不语。
姚品仙假作悲悼,道:“昔日我为少女之时,有一少小无猜的玩伴,名唤郑钧,他唤我梅娘,我唤他郑郎。他吹 箫,我练琴,我为他勤练曲子,希望有一天能共奏《凤求凰》,鸾凤和鸣。只可惜——”
秦副楼主脸色巨变,顿如死灰,道:“只可惜怎么了?”
这就够了,姚品仙心中暗笑,面上却悲痛欲绝,道:“只可惜…只可惜……”一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珠泪滚滚,落了下来。
秦副楼主只觉心如刀割,不觉间竟然伸手揽住了姚品仙,紧拥在怀,目中真情流露,似是迷醉。姚品仙也将头靠上了他的肩膀,却见秦副楼主忽然清醒,将姚品仙推开道:“姚门主赎罪,秦某不是轻薄之人,只是刚才意乱情迷,还望姚门主海涵。”
说着,似乎是逃离一般,走到瑶琴的另一米啊,道:“秦某略通制琴,这就帮门主复弦正音。”
姚品仙在心中暗暗可惜,脑海里转了百回千回,心想此刻能减分的,怕是身上这艳俗香气。秦副楼主心上人的名字是青梅,自己得调出些淡雅梅香才行。
秦副楼主心中依然是砰砰直跳,手上却已经重新安好了商弦,拨弦一曲,道:“姚门主,瑶琴已就,还望佳曲再成。”
姚品仙素手轻轻拨弦,新商弦音色美妙,不由得春风一笑,倾心赞道:“秦副楼主真乃绝艺!不知秦副楼主想听什么曲子,小女子必将倾力演奏,以谢君子。”
秦副楼主一声轻叹,道:“姚门主能否再唱一回‘桃叶歌’呢?”
姚品仙的目中仿佛贮满了水一般,闪闪发亮,面泛红晕,娇羞笑道:“秦郎所言,梅娘无不应承。”
不等秦副楼主反应,一声弦,一曲歌,旖 旎风光。秦副楼主只觉迷失其中,分不清是幻,还是真。
梦幻之光中,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秦舆与青梅,郎骑竹马,绕床相戏。随后是少年时候的秦郎与梅娘,琴梳互赠,共结同心。
永远记得那一夜,那温婉可人的女孩儿,躲过父母与黄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大胆放肆。
滟滟光华突然散去,声光俱寂,一曲终了,秦副楼主依然怅然若失,久久不愿回到现实。
姚品仙微微冷笑,这个男人,她是有把握的。这几日,他来得越来越勤。今日虽然秦副楼主中途有事离开,可是他的三魂七魄,终归是留了一半在这边了。
这么一想,她对着门外送点心的小童,都温柔了几分。她声音甜媚地道:“哎,小哥,求你个事儿好不?”
屋外的小童听得这声音,心跳顿时如泵一般,刚打开送饭的方孔,就见一只完美的纤足伸了出来。
洁白无瑕,玉肌无骨,足踝伸缩如意,软得好像是蚌足一般,一阵芳香透出,让未经人事的小童顿时晕了。
他不由自主地蹲下,睁大了眼睛,却见那软软肉肉的纤足,足尖翘起来,在他身上一点,又顺流而下,慢慢滑下去,轻轻动作。
小童面容开始扭曲,甚至忍不住低低喘息,那魔鬼一般的、神仙一般的罪恶的纤足,仿佛所谓极乐引一般,此时此刻,正带着他飞升极乐。而他根本动都不能动,抖抖索索地,连那只玉足都不敢碰触。
姚品仙眸子露出得意的神光,这未经人事的小孩,就这么一下,便完全忘乎所以了。逗弄了好久,脸色一变,抽足回来,道:“小弟,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这声音就是融化的糖,是流动的,暖的,甜得毫无杂质的。
果然,门外的小童话都说不连贯了,结结巴巴道:“姚…姚仙子,要我做什么?”
姚品仙甜甜地道:“我想要一枝梅花,可以不?”
小童大气都不敢喘,声音抖抖,道:“姚…姚仙子,我马上去。”
姚品仙笑道:“有劳小弟了。”
门上一想,似乎小童靠在了门上,随后是远去的脚步声,只听得这小童又蹦又跳,无限快乐。人已经跑出去了老远,笑声还远远地传了过来。
姚品仙软软地叹了口气,倒了一壶香茶,将小童落在她纤足上的口水,用极细的细流,缓缓冲去。方才就是这滴口水,让她失去了继续撩弄那小童的心情了。随后,将铜盆注满香茶,双手浸入,小心翼翼地把十指上的蔻丹,一点点洗去。
秦副楼主可不是眼前这手到擒来的小童,他的意中人,是江南的小家碧玉,淑美钟情,不喜欢浮华俗香,当然也不大可能涂这么艳丽的千层红。
做这些事时,姚品仙依然在悠悠唱曲,细心揣摩唱曲时秦副楼主的每一次神情变化。没错,她唱的,正是《桃叶歌》。
姚品仙已经知道浪拥云三人自取灭亡的事,想必浪宗主会大发雷霆,实在令人慨叹。不过浪宗主虽然为人残暴,却只针对那些办差了事的人。比如烈骥,回去玄度宗也是必死无疑,倒不如在圣裁峰战死,还能留点名声,遗孤也有人照料。
姚品仙一面对镜自赏,一面冷哼一声,暗暗骂道:烈骥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顺带连累了姚品仙。真是死有余辜。
谁能想到她姚品仙大显身手的时辰,正好撞上了几个莽夫飞蛾扑火的时辰呢?就这么样被圣裁峰重点关注了。
姚品仙目中露出一缕怨毒之色,这群人里面没一个值得同情,只是里头有情人‘毒魔’平潇潇的侄儿平季子,这年轻人她见过,小小年纪,老成世故,倒是真有点可惜。迟些回到平潇潇身边,可要记得察言观色,不要触了霉头。
女人嘛,无心无肺才过得好。
她轻轻地哼着曲儿,完成了换装,素衣双鬟,明眸善睐,仿佛真如二八佳龄的少女一般。媚态收尽,一片纯情。
就这么片刻,她已经变成了每个少男心中的梦幻佳人,天真美好。若不是望向窥视孔时,特地示 威的诱人一笑,根本没有人会相信,这女子竟然是人尽可夫的荡 妇淫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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