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峰山在雷州岛东南方向约莫一万二千里处,虽是荒了日久,但山上树木苍翠仙风徐徐,云雾蔼蔼终年不散。远远望去宛若凭空凌驾于云层之上,蔚然壮观。
景阳带着素衣乘风行了半日,终于来到玉峰山的云头,他收住风势停在半山处:“徒儿快看,那个青竹屋顶的房子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素衣见山中丛林青翠,清溪潺潺,在一片姹紫嫣红的山花掩映中几座青竹小屋若隐若现,颇有世外桃源的意趣,不由拍手赞道:“此山这般秀美幽静,师父当真好眼光!”
景阳却道:“想来两位殿下的眼光也不错。”
“两位殿下?”
“你看他们是谁?”素衣愕然再看时,却见那竹屋前的一块大青石边,赫然坐着正在对弈的两位上仙,一位道家装束,一位锦衣金冠,正是景阳口中所称的两位殿下:雷隐和云衍。
素衣脑中雷鸣电闪一般,忽忽想起小五书信里的那句话:“卿之所在,吾所往矣。”
“卿之所在,吾所往矣。卿之所在,吾所往矣…”她心头如滚起了沸水,一腔说不出道不明的欢悦蓬勃而出,几乎压制不住。
素衣被自己这种怪异的情绪惊了一吓,忙冷言道:“他怎么阴魂不散!”
景阳言有深意:“心有所系,自然身不由己。”素衣听他此言,一时心头冰火两重,不知是那断袖太子是追随师父而来,还是另有所图。
师徒二人降到山间,脚步还未停稳,被雷隐提前逼迫背黑锅的云衍便赶着迎了过来:“本来不该叨扰二位清静,只是我看这山中草木丰盛,多有珍奇药材,实是炼丹制药的佳处,便将太子殿下也拉了来。还望景阳莫怪我等擅闯唐突之罪!”
景阳不好捅破,只笑道:“殿下严重了!狼王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金面,才让出这玉峰山,本来就是我师徒托了福。两位来此正是荒山增色,蓬荜生辉!况且我与云殿下志同道合,若日后能继续一起制药炼丹,也是求之不得!”
云衍喜道:“正是!正是!今后素衣仙子修习《仙灵谱》,太子殿下也好继续指教!”他说着又特意转头道,“对吧,阿隐?”
雷隐却依旧在专心棋局,一副完全是被硬拉来,事不关己的样子, 素衣想起先前的自作多情,心头莫名烦乱起来,摇着景阳娇声道:“师父我累了。”
景阳忙道:“是师父的不是了,徒儿病方痊愈,又行了这半日,该去歇息。”两人辞了,转身往东边的小竹屋去了。
他师徒二人今日穿了几乎同色的天青,景阳的背影飘逸而修长,素衣的背影轻灵而纤秀,若不知他们是师徒,真让人以为是一对无比般配的伉俪。
雷隐心头酸涩,便不自觉的将棋局一扫,瞬间满盘狼藉。云衍在一旁看的清楚明白,自言自语道:“咦?这荒山野岭上哪里来了一股子酸味?”
雷隐捡起颗棋子丢过去:“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多话!快炼你的丹药去吧!”
云衍又笑:“景阳不但容色绝世,为人又难得澄明纯善,虽如今落魄,到底是青丘王子出身,倒是一桩好姻缘!”
雷隐气绝:“枉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不想竟这般见色忘友!”
云衍几乎笑倒:“阿隐莫急!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雷隐一甩长袖转身就走:“你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云衍长叹一声:“天界的女子若是愿意婚配,大约五千岁便已是嘉龄,但据我所知,龙宫的那位长公主如今虽有了万余岁,却一心只理政务,连个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有谈过,真真是荒废了大好年华啊!”
雷隐心头一动,转身贴回云衍身边,低声道:“你的意思是?”
“雷逸虽是女子,却霸气威武,而景阳却柔顺温和,岂非是一桩良缘?”
雷隐往云衍肩头击过一拳,喜不自胜:“可难为你想!”说罢便迫不及待的化出一副笔墨,席地修书一封,召卫士疾往东海请长公主过来。
云衍功成身退:“醋罐子,我先去收拾炼丹房,你在这里迎接雷逸吧!”
雷隐顾不得收拾他,只在原地来来回回的转圈子,转了约莫半个时辰,看看雷逸还没有影踪,便再也按捺不住踏云直上,赶着接长公主去了。
素衣被强令躺在榻上歇息,景阳将行李包裹收拾妥当,又将竹屋打扫的一尘不染后,才坐她身旁柔声道:“徒儿这会子感觉可好些?”
素衣有些愧疚:“收拾屋子本该是徒儿之事,却劳烦师父辛苦了。”
景阳笑道:“徒儿早说过,师父为父,既是如此,又哪有为父的会觉得劳烦和辛苦呢?”
素衣起身靠进他怀中,轻声道:“徒儿自幼孤苦无亲,虽师父年龄不比徒儿大多少,但您一直对徒儿悉心照料,万般包容,所以徒儿不由得便将您当作父亲一般,却常常忘记师父还这般年轻,师父可不要生气呀。”
景阳轻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徒儿说哪里话,古语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只盼得能看着徒儿长大,再为徒儿寻一位好夫婿,才算了结了为师的责任,也不枉你我一场师徒情缘。”
素衣急道:“什么叫了结师父的责任?难道等徒儿长大嫁人,师父便将徒儿丢弃了不成?”
“怎么会丢弃呢?师父早就想好了,等给徒儿找到一位能爱重你保护你的夫婿,师父便和云殿下一起许身道门,那时虽不能如此刻般聚守,但一定可以常相见的。”
素衣立刻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那云殿下和太子殿下人称断袖,不清不楚的,又哪里是当真许身道门?师父若是想着日后与他为伴,那可要吃大亏的!还有,自古帝王多薄情,难道断袖就能别致些?我看那太子殿下眉目间都是风流韵致,定不是情深之人。师父您姿容出众,说不定他此番跟到玉峰山就是别有所图!师父日后还是离他们远一些,我只盼着师父早日找到师母,再添几个小弟弟小妹妹,我们一家人更加热闹呢!”
景阳听她说出此话,面色一红,轻斥道:“徒儿休要胡言,为师与两位殿下相处多日,知他二人虽有断袖之名,却俱是德高行庄之人,今后莫要再以小儿之心度之。另外为师在幽冥几千年,心如古井,对情爱之事从来无意,今后莫要再提师母之事!”
景阳向来温和,素衣破天荒被他训了这一番,倒不敢顶嘴,只低眉敛目应了:“是。”
景阳从来没对她发过火,见她神情悻悻的,心里又软了下来,忙哄道:“这山间有颇多鲜美的蘑菇和药物食材,我们去采来做几道美食如何?”
素衣一听此话,立刻眉开眼笑:“那要我来做!正好让你这位一心修道不食烟火的上仙尝尝我的手艺!”
景阳笑道:“徒儿亲自下厨,当真是难得,不如到时也把那两位殿下请来,毕竟今后要比邻而居,和和美美才好!”
素衣刚被景阳训斥了一通,不敢再提风流断袖太子的话,却嘟嘴道:“好是好,不过师父要答应我,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下徒儿!无论天上人间,幽冥黄泉,徒儿都要与师父世世不离!”
景阳一怔,幽清如潭的眼眸中忽而蒙上一层雾气,他掩饰着转眼去看她头上的发簪:“傻徒儿,世世不离这样的话,不该是说给师父的。”
素衣上前抱住他:“为什么不是?反正我不要和师父分开。”
景阳迟疑片刻,亦回拥住她,低声道:“好,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