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
“啊,是一桃!”
缺牙巴的少女抱住苏一桃,两个人一跳一跳,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雷彻抱着双臂有些尴尬的站在旁边,赫连贺却饶有兴味般一挑眉,问苏一桃:“这就是你的新朋友?”
“阿香是我的老朋友啦,我第一次下山差点饿死,还是阿香给了我一口饼吃呢。”
苏一桃亲昵的贴着这个叫阿香的少女的脸颊,阿香嬉笑着点点她的鼻头。
阿香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大概和赫连贺差不多,十三四岁,却和二八少女般模样的苏一桃聊的开——虽然苏一桃无论和谁都聊的开。
雷彻观察她的相貌。
一般,倒也说不上丑,手上是经常干活积下的老茧,身上是几块麻布拼凑出来的衣服,身上的气质已经相当内敛,并不是一个她这般年纪的女孩通常会有的——刚见面雷彻还以为阿香年纪尚小,才会缺牙,想来这姑娘的牙齿应该不是简简单单就这么没了的。
是那种典型的会住在这种小房子里的小姑娘,但是据一桃说这姑娘并非是这家的女儿,而是妻子。
本来是要直接去宏宾楼的,结果路上苏一桃突然想起来什么,拉着他们就要去反方向,问了半天这家伙才说是要陪自己的朋友说会儿话,本来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让她往后推推,没想到这家伙倔的像头牛,偏要去。
“去呗,好歹和一桃的朋友见见面,咱们也算是她的家属吧?”
赫连贺坏笑着难为雷彻,雷彻削他一眼,同意了。
“哇,谢谢你们,贺哥,彻哥!”
苏一桃刚来的时候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警惕。
本来他们俩都没发觉,就在门外等着苏一桃和阿香说话,毕竟姑娘家聊天男的坐那也不太好意思,他们俩没事干就小声聊起了阿香和苏一桃。
“牙龈红肿出血,看来是外力强行脱落所致。”
“拔牙?”
赫连贺摇摇头。
“大概是被打了,嘴上还有未消的青肿伤痕。”
“谁会打她?”
“你觉得会是谁?肯定是这家的丈夫啊,要是外人打了丈夫基本上都会出头,丈夫打老婆可是最常见的事情。”
赫连贺站起来,来回扫视街道。
雷彻跟着他一起看。
街上人来人往,是雷彻记忆里的样子,却没有一个人和那些记忆里的人对得上面容,从最老的五十多岁的一个土匪,到最小的连案面都不让上的三岁娃娃,每个人每天看到的街道都是不一样的。
这些人有着各种各样的人生经历,在其他记忆眼中,叫做同类,叫做路人,但是在那个主角的嘴里就叫做NPC。
他们也有着自己的人生和故事,包括做过的好事,做过的恶事。
“你就看看这街上,十有七八都是打过老婆的,妻子不告官府大家就当无事发生,可实际上就算告了,回来也是被打,刑法是男轻女重,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谁会惹这烂摊子?况且女人就算侥幸回家,也会被当成丢人的女儿对待。”
“你很熟悉这些?”
“老和他们一起出任务,见得多了,打死老婆的,卖掉妻女的,把妻子卖给别人生孩子的,人们总说这个世道变好了,女人也能当皇帝,但是你说,这世上有一个皇帝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能说明大兴国所有人都过着好日子吗?我爹杀了几个坏人,就一定要说他杀人无数吗?”
赫连贺说这些时情绪并不激动,似乎是自己冥思苦想了许久才想明白的东西,但是想明白了却只有茫然,他突然问雷彻。
“你记忆里那个主角,过着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变帅,变强,找妹子,杀BOSS,为了心爱的死去的妹子屠城杀人,就是这样。”
“哇,和中门差不多。”
“哇,和鸩门也差不多,这主角也太垃圾了。”雷彻想了想,又改了注意:“不,我觉得还是他烂一点,这个主角只要不违反主线就对其他无关者随意出手,强行追到女孩子后强行分手然后强行复合又强行分手又强行复合,为了展示实力把阻拦他的家丁搞死,莫名其妙生气然后干掉了相处不好的兄弟姐妹,逼迫发妻挖心给新夫人。”
“他怎么没被抓?”
法外狂人赫连贺都惊了。
“因为他有一个叫做主角光环的东西,无论什么错都有人迅速无视然后替他开拓的神奇能力。”
“哇,好羡慕,要有这个东西我活的就没那么累了。”
赫连贺懒懒念叨。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苏一桃进了门就有点不对劲吗?”
“嗯,能感觉的出来,一桃那家伙重感情,还不像你老察觉不出别人在想什么,肯定早就知道这小姑娘的遭遇了。”
雷彻转过头,长久的看着对骂了他这件事毫无愧意,甚至在扒拉窗台土的赫连贺。
雷彻决定忍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那你觉得一桃想干什么?”
“一桃虽然看上去心思不重,但是只是不考虑那些她认为无所谓的事情,她心里大概也给这小姑娘想了后路,不像你把人扔一边就放飞自我了。”
“……你。”
雷彻决定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说的不对吗?”
赫连贺双眼放着真诚的光。
雷彻发现,退一步只会越想越气。
忍你*,赫连贺就是欠骂。
“你的嘴如果没事干可以去种点花,起码里面吐出来的东西还能有利于植物生长。”
“相对于某些人的嘴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我算是比较好的吧?”
“总比基本上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嘴巴好吧?”
“也总比基本上没有实际意义的实力好。”
“哦?是谁被我打的满地乱跑最后中毒躺了半个月的?是谁呢?是谁啊?”
“好奇怪啊雷彻,我怎么一下忘记上次是哪个家伙信誓旦旦的讲自己一定要赢,结果输得心服口服的?我怎么忘记了啊?”
……
“一桃,他们在……”
阿香有些担心的看着外面。
“问题不大,不用管他们,要是他俩不吵架关系才不好呢——阿香,你才是,先处理好自己的问题!”
苏一桃表情一下变得严肃,凑近阿香,伸出手指戳了戳她胸口:“那家伙再没打过你吧?”
“你那天当街暴打了那个混混后就再没有了……但是一桃,还是我之前说的——”
“——不要打那个家伙,对吧,我知道他是个流氓无赖,但是越是这种人你越不给他一顿终生难忘的毒打他就越硬气,而且你自己都感觉不到吗?他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我看着都心疼!”
一桃看看阿香残缺的牙,又看看阿香袖口和脖颈处红肿的痕迹:“他是不是又掐你脖子了?”
“是……”
“那你还不跑吗?”
阿香惨笑一声。
“跑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啊……我是被蒙着眼睛卖到这里来的,阿娘都不知道我被爹卖了,她大概还在找我……”
她蜷缩起身子,捂住脸,干瘦的肩膀颤动。
“可是、可是我不敢回去……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回去了肯定也会被抓回来再打一顿……这样下去我会死的……就算我不被抓走,银凤他们也会……”
“阿香……”
苏一桃坐过去,抚摸阿香的后背,静静听她倾诉一直以来的遭遇。
“我生不了孩子,他就骂我没用……其实是他,娶了好几个老婆都不见生孩子……他打死好几个了,就是因为每次都伪装成自杀,再加上他是官家的远亲又是个无赖才免遭刑罚的……但是我受不住了……”
阿香眼里噙着泪,她抓着苏一桃的手腕,目光逐渐坚定:“一桃,我肯定要逃,可是不是现在,但是我还是求你帮帮忙。”
“什么忙?你尽管说,只要你想跑,什么忙我都会帮你的。”
“……我想杀他。”
阿香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逃避,她坚定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想杀他,杀掉他,直到这家伙再也不会娶老婆,直到这地方的人都因为我杀了他而不敢再拐人当老婆为止,我不想脏了你的手,但是我一个人肯定打不过他,拜托你帮帮忙,好不好?”
“好。”
苏一桃没有一点犹豫。
雷彻和赫连贺正吵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壮汉,壮汉凶神恶煞,一出场就瞪着他俩,仿佛赫连贺和雷彻欠他多少钱一样。
似乎是这家的男主人。
雷彻和赫连贺停下,双手抄兜靠在墙上,拽的像两个门神。
“哟,这是阿香姑娘的家属?初次见面啊,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不是用在这里的。”
“我知道,别影响我发挥。”
壮汉开口,口气却谨慎了不少。
“你们两个是……”
“阿香朋友的家属,我阿姐想知道阿香最近过得怎么样。”
赫连贺笑的礼貌而善意,眼神却不是这样。
壮汉看了他们一会儿,似乎觉得两个孩子不足为惧,态度马上嚣张了起来。
“她过得怎么样,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起开!”
壮汉大摇大摆的进了门,诶,还没进呢,然后就退了几步。
他看见了苏一桃,那个把当街抢劫的强盗几拳揍到哭爹喊娘的少女,和他新老婆,那个叫阿香的小娘们相处不错的女人,她一只脚立在地上,一条腿盘坐在炕上,目露凶光,壮汉突然有了一种走在晚上的树林子里,被狼从后面盯上的感觉。
一桃沉默不语,她下了炕,和阿香友好的告别,瞪了他一眼就离去了。
这是阿香和苏一桃之间的约定,苏一桃下山时会来她家一趟,在她家呆到壮汉回来,让他清醒的认知到阿香有人罩着,这样下手打她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重。
“这是你想的?”
雷彻问。
“不是,是阿香想的。”
苏一桃说。
“倒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赫连贺称赞。
“阿香说,如果她不想办法,那——”
苏一桃突然停下脚步,鼻翼急促的张合,她似乎嗅到了什么,瞳孔极速收缩。
“怎么了?”
他们俩都感到了不妙。
“有人,要去山门,你们先去,我去截他。”
赫连贺想跟着去,却被雷彻拦下,他摇摇头:“让一桃自己去吧,我觉得八成是那个皇帝要给我们的下马威。”
“……好。”
苏一桃在得到确定后迅速离去,仿佛一阵风,赫连贺的手都没完全放下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这算是一种威胁吗?”
“不如说是一种考验,看我们能不能理性的处理问题,我们那点战斗力,根本不需要威胁。”
“也是。”
雷彻和赫连贺朝着和苏一桃相反的方向前进,去宏宾楼,会见那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