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安顿好素衣,将自己的内息调整平和,又服用了一颗安元的丹药将养了几个时辰。
等到天色已暗,便收好书信往雷州岛去了。
雷隐时刻如坐针毡一般等了十四个日夜,也没等到幽冥之君派人送来消息。而雷逸和广华帝君派出的属下,出去铺天盖地的寻找了十四个日夜,也同样没有任何进展。
心头等的火急火燎,又怕错过幽冥府君的消息,只好每日一人值守雷州岛,另一人奔波四处打探消息。
然而王母那里除却查出了当日肇事的部分仙子,都在笞仙台上受了重罚以外,并没有任何素衣的消息。
云华山对素衣不闻不问,瑶池里的玉离也将结界重新布过,仿佛从天界消失。他只能空怀怆然,日日盼着天降奇迹。
这一日傍晚,云衍风尘仆仆的回来,照例一脸无奈。雷隐接了他往凉亭上坐着,一起发呆。调集了那么多人找了那么久,依旧活不见人,死不见魂。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青丘景阳求见神威太子殿下。”远远的海面上忽然传来仙术传音。
“青丘景阳?那不是青丘老王白盏家的王子吗?”云衍诧异道,“当日白盏因为与魔王踏天交往,被大臣借机兵变赶下王位,整个锦狐族群都被新王九尾狐白济屠戮至尽,王子景阳也在那场动乱中丧生,哪里又来了个景阳?”
雷隐一挥手,宽阔的海面上现出一条金色的大道:“让他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景阳沿着一路金色走到雷隐和云衍的身边,行下礼去:“青丘景阳,见过两位殿下。”
云衍打量着他一身玄衣,肤色胜雪,目若秋水,眉间还有一颗殷红的灵珠奕奕闪光,当真是俊秀非常,由衷赞道:“人都说天下美色若有十分,则三分在花,而七分在狐。景阳王子果然好容色!”
景阳谦道:“殿下过奖。小仙冒昧前来,是要求见贵岛上一人。名唤小五。”
雷隐忽的站起身来:“小五?你怎么知道小五?”
“是小仙的徒儿,有书信带给他。”
“你的徒儿?他是何人?”
“小仙的徒儿名唤素衣,兰花族人。”
雷隐大惊:“素衣?!她消失了十几日,出去寻她的人何止百万,皆一无所获,却如何成了你的徒弟?!”
景阳道:“不过机缘凑巧,那日我恰好路过玉液池附近,见她魂魄离散,飘摇于虚空之中,才将她聚魂并原身一起带走救治。”
魂魄离散,飘摇于虚空之中,此言可知当日素衣惨状。但知她如今已然无恙,雷隐强按下起伏心绪,勉强回道: “小五深夜才至,本殿将书信转达便是。”
景阳暗思这二位上仙情状,定是对素衣多有牵挂,便将书信奉上,又道:“劳烦殿下。徒儿还说,二位殿下于她有教导之恩,如今大难不死,亦不忘报答之心。”
雷隐冷哼了一声:“还算她有点良心。”
景阳见事体已了,便当即辞了,匆匆赶往伏魔山的洞府去了。
雷隐看他远去,忙将书信打开,见上面字迹娟秀:“小五,见信如面,我遇到景阳师父相救,已无大碍。翌日养好身体,便去和你一聚。莫念。姐字。”
雷隐将书信一握,腾身便化为金龙:“衍,快,我们去跟着他,看他去哪里!”
云衍飞身乘于龙背,极速穿破云层,追着景阳的行迹,一路追往伏魔山。
一到伏魔山境界,景阳的身形便渐渐消散,融于四周一片虚空中。云衍使出通身法力,才勉强看到他消失前遗留下的一缕风旋:“此处有幽冥神光的法力,想来这位青丘王子和幽冥府君颇有渊源。我们快追上去。”
雷隐不敢掉以轻心,迅疾穿过风旋:“幽冥超脱三界之外,若不是今日尾随而至,绝难发现这里,怪不得我们派出铺天盖地的人手都无功而返。”
两人通过风旋进入伏魔山,见不远处有一座幽深的山洞,似有光亮隐隐闪出,不待他们近前看个仔细,便见一团风过,景阳出现在洞口前,他念了一句口诀后,瞬间消失其中。
雷隐和云衍依例念出法诀,结界果然打开,他们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刚走了几步,便听得有个娇美的女子声音道:“师父,你去哪儿了?”
“我去给你送信了。”
“师父,你的身体也还虚弱,万一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好?他日再去不迟。”
“无妨,为师是怕徒儿你惦念朋友睡不安稳,你每每做梦都叫小五呢。”
“师父,你真好!”那女子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愈发娇柔起来。
雷隐早听出是素衣的声音,想起她口口声声叫着的师父,并不是那仙风道骨的老头儿,而是年轻且绝色的锦狐,心头早已酸气难抑。
云衍瞧他神色不愉,笑道:"堂堂太子殿下听人墙角,传出去可不好看,既然素衣无恙,不如明日找个由头将她接回雷州岛去。”
雷隐想想不无道理,正转身准备离开,谁知刚迈了半步,景阳的声音又传来:“徒儿,为师想了一个药浴的新法子。这样和全身涂药的效用是一样的。你再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煮药。”
素衣娇声道:“辛苦师父了。”
那边景阳已经悉悉索索的准备药物,雷隐却火从心头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就罢了,还又是涂药又是沐浴的,成何体统!”
云衍笑道:“人家师徒不成体统,难道换你就成体统了?”
雷隐白了他一眼,匆匆往山洞外跑去。他跑到洞口,却先踢了云衍一脚,云衍知道他的意思,只好高声道:“景阳仙长可在?”
景阳只疑惑谁能突破幽冥神光的法界,待出去看时,却是雷云二人。
“两位殿下怎么能找到这里?”
“实不相瞒,我二人乃追踪而至,实在是因为小五收到信后关切素衣仙子,拜托本座和太子殿下来接她去雷州岛养伤。”
景阳颇疑那个小五是什么身份,竟能驱使两位殿下给他跑腿:“殿下何必亲自过来,待徒儿身体好了,我自会带她去见小五。”
雷隐并不回答,只在云衍身后又踢了他一脚。
云衍本来是一个清净无为一心修道的道人,自从遇到雷隐,什么打架斗殴坑蒙拐骗的事儿都干了起来,这会子要让他扯什么话谎,当得是张口就来:"素衣仙子的朋友小五与长公主有救命之恩,太子殿下向来颇看重他。如今仙子伤病堪忧,也该好好治疗一番。仙长虽说是仙子的师父,却也多有不便,不如同回雷州岛上,一来了却小五的心意,二来多有侍女服侍,岂不妥当。"
景阳听他此话,暗想的确今昔已不同往日,他已不是那个黑暗中的老爷爷,虽说有师徒名分,素衣也再三强调敬他如父,然而这些却都不能掩盖他是一个年轻男子的事实。
给她全身敷药这事,喊他一百遍师父,也是无论如何做不了了。
至于新想出来的药浴,虽说比敷药好一些,但素衣行动还有不便,自然也不是很妥当。
但素衣重伤的因由景阳无比明白,他还是犹豫道:"殿下美意原该不拒,只是太子殿下树大招风,做师父的怎能不担心徒儿再次无辜受伤……"
云衍忙道:"当日令徒孤身一人,才遭此磨难。如今我等三位上仙坐镇雷州岛上,自然不会再有事端。"
景阳听他此话也颇有理,便转回洞府和素衣商议。素衣当日选择了去天庭相见玉离,本无颜再回雷州岛,加之在天庭被那些爱恋雷隐的女仙痛殴,也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但是小五情深,费心托了两位殿下前来,她又如何拒绝。
“我惦记朋友,只好应了。但是要师父请与我同去。”
景阳笑道:“徒儿以师父为家,师父亦然以徒儿为家。”他收拾了些物品打好包裹,便将素衣抱出来。
雷隐见他二人磨蹭了许久才出来,又这般举止亲密,心里很是不爽,然而此时他并不是小五,便只好忍了情绪,依旧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素衣心思单纯,自从拜了景阳为师,便几乎忘记了他的年纪,一心只当他父亲一般敬爱。
此刻伏在景阳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并不觉得哪里不妥,反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仿佛一个飘荡了千年的船舶,终于寻到了停靠的港湾一般。
安心之下,她便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将头倚在景阳胸前慢慢的睡着了。
只是刚睡着,她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那个不苟言笑的雷隐,一忽儿用焦急关爱深情的眼神凝视着自己,一忽儿又用愤怒无奈嫉妒的眼神盯着师父。
她有些奇怪这样的梦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时,却恰好看见近在咫尺的雷隐正扫到景阳身上,眼神正如梦中的那样,满是愤怒无奈嫉妒等等的复杂情绪。
她心里没有来由的一颤,待要再去捕捉时,他却倏忽又恢复了冷漠的样子。
素衣倚在景阳怀中,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也许方才还是在梦中吧。她想起那日在云头上,那个一向跋扈的太子殿下留给她的浅浅的温情。
而这所有的一切,却都如那天边飘渺的云,明明看着近了,却忽又如烟云一般散去,让人捉摸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