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洞中冷不丁冒出一句话,燕子羲吓得一激灵,又一个黑甲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洞中,燕子羲居然未发现丝毫动静,此人并不弱于风豹十二。
燕子羲双手握刀侧马下蹲,把架势一摆,用刀防备着。那黑甲人一步步向他走来,燕子羲冲刀便刺,刀气吹得黑甲人的披风“啪!”一响,但黑甲人动也未动,竟伸出右手掌来顶在刀尖上,燕子羲感到一股大力从刀身传来,他的身子一下被阻住。
燕子羲大吃一惊,“就算我体力大为减弱,但自信这一刀定能刺穿血肉之躯,此人竟以手掌硬挡羲皇刀。”
不等燕子羲再出招,黑甲人手掌一翻,四根手指击在刀上,燕子羲只觉被羲皇刀往右侧猛地一带,身子一踉跄,向前倾去,他还未站稳身子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衣襟,接着身体一重,便被提得离地而起。
忽然燕子羲眼前一亮,一阵寒风袭来,他打了一个寒战。但这股熟悉的寒意让他喜出望外——他居然站到了洞外的雪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黑甲人已经消失在雪林之中。
他望着黑甲人消失的方向莫名其妙,“为什么黑甲人要救我?”
他看看左右,那崖底一带堆满了乱雪断树,又见崖顶上也吊着许多断树残枝,这一切显示着雪山上发生了一场大雪崩,他所在的山洞正好被悬崖挡住。
他急呼道:“刀伯伯!刀伯伯呢?”说罢急忙寻路而去。
他在雪山上连续找了两天,没有发现刀宗的踪影,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他很明显地看出大雪崩是从雁回岭上开始的,摧毁了经过的所有林木,沿途的山丘被冲平,沟壑被填满,像一把刀从起伏不平的山间刮过,这摧枯拉朽气势磅礴的力量一路直推到雪山脚下。
这一日,他沿着雪崩痕迹往上行,终于看到了几具被雪崩撕裂的熔阳军尸体,那一抹抹红实在让人不忍看。
再往上去又见越来越多的打斗痕迹,乱雪,残肢,血迹,刀痕,弃剑,失戈,丢甲等等,乱七八糟满地都是,有的深埋雪里,有的露在外面,燕子羲知道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他越发担心刀宗的安危,于是在那多如乱麻的痕迹中紧张寻找刀宗的一丝半毫,但越往深处探寻便让他越加心悸。
他仔细检查熔阳军的尸体,发现有的被斩成几段分散在各处;有的像被烧焦了一般;有的伤口巨大,像被锯子锯开;有的则被巨大的石头或树干砸中,燕子羲可以判断这些巨石和树干是人扔下的。
在雪中他又发现混杂着大成士兵的尸体,他们也如熔阳军一般的遭遇,奇怪的是没有大成士兵与熔阳士兵打斗的痕迹,似乎二者并没有敌对,另外还发现一些不明来路的江湖人士,同样的死状惨烈,他寻了很久也没找到一个活口。
突然,一只手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只从厚厚的乱雪中露出来的手,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黑铁骑!?”燕子羲惊呼一声,他使力一拔,将那人从雪中拔出来,只见背甲上一个“九”字,又见他身上有几处伤痕,“风雪寒饮所创!”他看到了一个伤口说道,“终于看到刀伯伯的痕迹了。”
另外还有几道极细口子,划入黑甲,一道划过右脚筋,一道划过咽喉,黑甲上还有很多被砸出来的凹痕,显然是死后雪崩所致,此人是遭受很多各派高手重创后才死去的。
似乎“九”号黑甲人在受重伤后用尽了最后一口气杀了很多人,刀宗曾经告诉过他,黑铁骑如果在战斗时受重伤,面临的是两个选择:
一是被黑铁骑无情遗弃,因为黑铁骑不允许被拖累,在他们的信条里没有道德这一条。
另一个是用尽最后的生命杀敌,这是他们最后的尊严,黑铁骑似乎只为此而生。
可他亲眼看到风豹十二被他们重创,几天之内便恢复了,这是黑铁骑里绝不会出现的事。
燕子羲继续往雁回岭上走,沿途又出现了几个类似的战场。
上了雁回岭,那寒风咆哮着刮得他站立不稳,雪雾浓得看不清前方,透过鹅毛般大雪才模模糊糊望见雁回岭像一堵巨大城墙耸立在前方,雪崩拉开的鸿沟就横在他的面前,他不敢过于靠近。
忽然,上方不远处似有一个雪洞映入眼帘,他嘎吱嘎吱踩着雪就往上面飞奔,那冰雪形成的陡崖中间隐藏了一条狭缝,里面蓝幽幽透着冰光,燕子羲好奇地钻了进去。
狭缝里喷出了一阵阵令人望而却步的寒气,燕子羲裹紧衣裳迎着寒气一直往里走,发现里面越来越冷,出口气都能成冰。
走着走着,燕子羲渐渐觉得不对劲,他的周围全是蓝幽幽的坚冰,他所行的这段路也是坚冰,他意识到自己就是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中。
“奇怪!?风雪山虽然寒冷,但能形成如此巨大的冰层当真罕见。”他算了一下进来的路程,估计已经走了约七八百步,虽弯弯绕绕,但已是足够深了,至此还未见底。
他看看四周,到处透着蓝幽幽的暗光,自己像悬浮在昏暗的虚空中,四面八方像越来越暗的深渊,他的腿不自觉打起颤来,仿佛自己失去了所有可依附的东西。
他放眼望去,那尽头处一片深邃的黑暗,寒气汹涌澎湃,逼得他忍不住往后退,再想前进已是不能了。
他不敢往下看,因为下方比前方更让他感到恐惧,但好奇心往往能驱使人朝着他未知的方向去,燕子羲瑟瑟地瞄了一眼脚下,正待抬头准备打道回府时,脚下深渊底朦朦胧胧的像有什么东西使他的眼睛被定住了。
一个人影映入眼帘,他极尽目力去看,但距离较远,从顶上往下看也看不清是谁。
他立在那冰层狭缝中就像一个退尽衣衫的人赤裸裸站在那人面前。
过了很久,那人也没动一下,他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半晌,那人也没动一下,最后才知道:原来是个被冻在冰层中的死人。
“此人是谁?他怎么会被冻在这深厚冰层中?”燕子羲心中正疑惑时,猛地发现身后的冰缝竟比之前更狭窄了一些,他不知是不是错觉,于是转过身准备出去,来时他能正着身子大摇大摆走进来,可此时两边冰壁竟快要触及双肩了,他惊出一身冷汗,被寒气一袭,肌肤表面凝起一层冰霜。
冰缝竟然真的变窄了!
他手忙脚乱掉头就跑,忽听身后一阵异响,破风之声从后袭来。他心中一凛,不知是什么怪物追上来,便头也不回地往外一阵狂奔。
寒气吹得他几乎摔倒,难道是冰缝从里往外渐渐合拢,使寒气往外涌?
身后的破空之声越来越近,已近得几乎触及后脑。
“快走!!”身后居然响起了声音。
燕子羲扭头一看,不料被一道力量推着往前跑,哪里还顾得了许多。
两边冰墙渐渐传出“滋~滋~滋~”的微响,燕子羲知道这是生成冰晶的声音,再不出去可就要被包成巨大冰饺了。
果然前方冰壁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冰刺来。
那个力量一直推着他往前钻,此时,前方的冰缝已经很窄了,燕子羲从背上抽出羲皇刀来,“刷刷刷”一路猛削,冰屑飞速落下,自己和身后那人堪堪过去,后面又极速生出冰晶冰刺来,若慢得一刻必被冰刺所伤。
燕子羲一路狂削猛砍,冰缝中如地狱之路荆棘丛生。
出口已到眼前,燕子羲大喜,一个猛冲撞开冰晶,一头栽进雪堆里,身后之人则一滞,稳稳当当停在他身旁,他拔出头来一看,喜得眼泪直流。
“老头!……刀伯伯!原来您在这儿,让我找得好苦!”燕子羲说罢忙牵着刀宗的手,可这一牵使他大吃一惊。
“刀伯伯!您的手!?”他拉着刀宗左边的一只空袖惊慌地说道。
刀宗满脸沧桑地说道:“没了!”
燕子羲这几日没见他,突然发现他老去了许多,满面的皱纹比之前更多更深,仿佛他过了十年一般,燕子羲忍不住一阵心酸,眼中溢出了泪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一切变故让他深感这背后的故事有多沉重。
燕子羲哭道:“刀伯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是谁?都怪我,我如果再努力点,就不会让刀伯伯失了手臂。”
刀宗用仅剩的右手有力地拍拍他的肩:“子羲!我的手臂是小事,若让那些人找到图腾池就麻烦了!”
“图腾池?什么是图腾池?它在哪?还有您为什么在这里?
”燕子羲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刀宗道:“咱们先离开这里吧!容我后面给你细细道来!”
二人刚刚下去,那狭缝在快要闭合之际突然又被冲开,里面闪出一人:
一号黑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