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陈小飞就接到师父邓瞿白的电话,邀他下班后到家吃晚饭。看来这位刑侦总队长,是没打算放过昔日的徒弟了。
身为刑侦总队的邓瞿白隔三差五地总会邀陈小飞到家吃饭的,可陈小飞清楚吃饭只是借口,邓瞿白的目的还是想劝他回刑侦队的,因此,他总是会找各种理由推脱。
今天决定赴约,不光只是因为邓瞿白用了命令似的口吻,另一个原因还是因为昨夜那起疑似自 杀的命案,虽然昨天嘴上说着不愿管,可心里却总是不自觉地思考着案情,对揭开真相的渴望让他面对着疑案,已经不是人为意志可以控制不去管的了。
于是,一下班他就驾着自己的哈弗SUV,来到公安厅专属小区,将车停到地下车库内,下车走进电梯,按了邓瞿白所住的楼层,低头看了看手中提着的两瓶白酒,不免有些心疼花去的八百多块钱。
陈小飞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到师父家拜访过了,这好不容易来一次,总不能空着手的,想着邓瞿白这人也没有别的嗜好,就是在闲暇之余,喜欢喝上二两白酒。
原本盘算着,买个一两百一瓶的就差不多了,邓瞿白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可又想着邓瞿白怎么说也算是身居高位了,那种档次的估计会看不上,可要买那些动不动上千的名酒,自己又会肉痛。思来想去,狠了狠心,挑了一款四百多一瓶的,买了一对,邓瞿白应该会喜欢喝的。
提着酒,出了电梯,按响了邓瞿白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邓瞿白的妻子,一位气质优雅的妇人。
“师母!”他礼貌地鞠躬致意。
“小飞啊。”师母看到陈小飞很高兴,可当瞥到他捧在胸前的酒盒,又微微蹙眉,“你人来就好了,怎么还带礼物啊!”
“好久没来看望师父师母了,这也是应该的。”
师母将陈小飞迎进了门,师父邓瞿白就站在门后。
“你师母说得对,你能来,我们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礼物。”邓瞿白嘴上虽是这样说,可手上却是很自然地接过了那一对酒,还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你这师父啊,看到酒,就眼睛发亮。”师母瞪了邓瞿白一眼,“可上次体检,医生已经劝他戒酒了。”
“医生只是劝我少喝,到你嘴里就变成戒酒了。”邓瞿白捧着酒盒,乐着说道。
“我那还不是为你好。”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小飞带来的酒,我要推辞就是见外了,对吧。”邓瞿白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陈小飞挤眉弄眼地使着眼色。
陈小飞心里倒是巴不得邓瞿白推辞,这样立马就可以到店里去退掉,倒还省钱了。可嘴上肯定是不能这样说的。
“这白酒,只要控制量,少喝一点,还是不伤身体的,我记得有养生文章提到过,小酌白酒,还有养身之效。”
“对,对,对,小酌怡情还养生。”邓瞿白连忙附和。
师母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算了,算了,你们师徒两沆瀣一气,我说不过你们,我去做饭了。”
邓瞿白望着妻子进了厨房,转头向陈小飞投来赞许的目光。随后就招呼他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座。
刚落座,陈小飞就开门见山,“师父,您今天叫我来,不会是特意请我吃饭的吧。”
“臭小子,我这点心思都被你知道了。”说着,邓瞿白又投来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不过,平常叫你来,你总是拒绝,今天你能来也不光只是为了吃饭的吧。”
“我这不是过意不去,特意来看望师父您的嘛。”陈小飞笑着作答。
“你呀,就嘴硬。”邓瞿白伸出手指,冲着他比划了几下,“你连续两次接到同一个人的报警,当真就不想管吗?”
陈小飞挠头讪笑:“什么都瞒不了您啊。”
“那是当然。”邓瞿白扬了扬眉,“报警人是叫梁一吧,听说,他第一次报警是因为前妻失踪?”
“是的。而死者于翰墨,在一个月前往他的银行卡上转了十万块钱,但据他所说,这张卡原本是由他前妻掌握的。”
“是有些蹊跷,不过如果真只是巧合的话,这人第一天前妻失踪?第二天又遇上死人了?也太倒霉了些吧。”顿了顿,邓瞿白似乎忽地想到了什么,又喃喃自语道:“又多了一起离异女人的失踪……”
陈小飞微微一怔,“之前也有类似的失踪案吗?”
“局里大约一周前接到过一起失踪案,失踪者也是一位离异女人,之前因为偷 情被丈夫抓了现场,导致情 夫坠楼身亡,丈夫也因为过失杀人入狱了,这事还上过网络热搜。”说着,邓瞿白又摇了摇头,“应该是我想多了,失踪案每天都会有的,多半只是凑巧了。”
凑巧?那梁一连续两次的报警也是凑巧吗?陈小飞眉头紧皱地沉思了起来。
忽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这样说起来,恐怕不是两起离异女人的失踪案了,两年前还有一个女人也失踪了。”
邓瞿白望着陈小飞,笑了笑,“你说的是李巧华对吗?”
陈小飞缓缓地点了点头。
邓瞿白嘴角微微上扬,不急不慢地说道:“我记得,当时大部分的同事都认为那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而且都认为只是李巧华与人偷 情后私奔的。唯独你认定李巧华的丈夫和她的失踪有关,而且还揪着李巧华的丈夫不放,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也一直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最终还是按失踪案结案的。我想你现在都耿耿于怀吧。”
邓瞿白说得没错,那起案件,是他在刑警队时为数不多的没有结果的案件。
李巧华的丈夫叫做贾文德,是沙洲市有名的富豪。不过贾文德发迹之前,却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儿,之所以成为富豪,除了靠着经商的天赋之外,更重要的是依靠妻子李巧华以及李巧华的家庭。
当年,李巧华失踪之前,贾文德正与李巧华打着离婚官司,想离婚的原因是李巧华在外与人偷 情,而且被贾文德抓住了现场。
可是这种富豪的离婚将牵扯到巨额的财产分割,离婚也不是那么容易判决的。而且由于公司的股权是李巧华占了大头,加上公司的核心管理岗位也都是李巧华的亲戚之类的。真要离婚了,贾文德分配的财产不会很多,他也大概率会被踢出公司。
可就在这时,李巧华却突然失踪了,与李巧华同时失踪的还有李巧华的情人。
李巧华的失踪最大的获益人就是贾文德,但正如邓瞿白所说的,警队内大部分同事,都认为这李巧华是与人私奔了。当然还是有部分同事觉得李巧华突然的失踪有些蹊跷,可碍于贾文德的身份和地位,虽然不至于明显的偏袒,但也并没有对贾文德展开深入地调查。
唯独只有陈小飞揪着贾文德不放,他始终认为,李巧华不可能放弃所有的财产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私奔的。可虽然努力地调查,却也一直没有找到证明贾文德与李巧华失踪有关的证据,最终只能不了了之了。
可这起失踪案,真与梁一前妻的失踪,以及邓瞿白提到的另外一起失踪案有关吗?除了都是离异女人,还有什么别的共同点吗?这于翰墨的死,又与失踪案有什么联系呢?还有连续两次报警的梁一,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陈小飞的脑海中升起了一连串的疑问。
“你是不是怀疑那个报警人与命案有关?”邓瞿白又将话题拉回到昨日的命案上来了。
师父的话将陈小飞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愣了愣,旋即摇起了头,“没有。”
“是吗?今天你去调取利民巷口的监控,难道不是针对这个报警人?”
“果真什么都瞒不了您啊!”陈小飞叹道,“我是去调取了监控,不过,监控画面证实了梁一的话,他中午将死者送回了家后就离开了利民巷,之后再来已经是晚上了,而据我初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小时,这个梁一并不具备作案时间。”
说着,他又转过头来瞥向邓瞿白,“这些问题,您应该去问刑侦队的同事的,我只是一个片警。”
“什么叫做片警?你到了派出所怎么变得矫情了?”他的话让邓瞿白的神情忽地严肃了起来,“片警难道不是警察吗?再说了,这是在你辖区发生的案件,调查案件也是你的职责。”
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负责任,他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那这起案件现在已经定性了吗?”
“这才对嘛。”邓瞿白的神情转瞬又柔和了,“案件还没这么快定性,目前只是确认死者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多半会定成自 杀的。”
“死者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死亡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房门也不是被强行撬开的,已经确认死者死于一氧化碳中毒,现场还有一个燃尽的炭盆。表面上看,倒像是一起烧炭自 杀事件。”陈小飞凝神想了想,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我个人觉得不像是自 杀。”
邓瞿白面带笑意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对陈小飞的态度感到满意,“嗯,现在队里也分成了两派,一边认定死者就是自 杀,本身这位死者没有工作,还负债累累,表面上看似乎有自 杀的理由;但另一边,却认为他这种人,就像打不死的蟑螂,虽然讨人厌,对社会也丝毫没有贡献,却绝不可能自 杀的。”
“我认同后者的判断,不过两边都是基于主观的判断,没有事实证据作为支撑。”
邓瞿白的眼睛泛着期待的光芒,直直地盯着陈小飞,“看来你已经有些想法了。”
他被邓瞿白看得一哆嗦,忽然有种被邓瞿白算计的感觉。
“唉……”长叹了口气,他还是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关于死者,我做了一些调查。正如你说的,他就像个蟑螂般惹人生厌,但我个人觉得他不像是会自 杀的人的。即使,真的不想活了,也没道理用烧炭这种方法,要知道,现在可是盛夏,昨天气温至少有三十多度啊,再烧上一盆炭,他那屋内怕是比桑拿房温度都要高,已经决定死了,没道理让自己死前都这么难受的。而且,据报警人梁一所说,死者当天中午喝醉了,是被他送回的家。难道死者会在酩酊大醉的状态下,点燃炭盆,再躺倒床上等死,您不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些荒唐吗?”
邓瞿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你的意思是,是有人趁着死者醉到不省人事的状态下,点燃了炭盆,让死者不知不觉中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有这种可能。”陈小飞点了点头,“只是这个人应该是了解死者生活作息的人,而且这个人还得有死者的房门钥匙。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断。”
邓瞿白拍了拍陈小飞的肩膀,“你的推断一向都很准确的,这是天赋。所以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回刑侦队来,只有干刑侦才不会浪费你的这种天赋,待在派出所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他扭头望着满脸笑意的邓瞿白,颓然道:“说好不提了嘛,我能说这么多,只是因为这起案件发生在我的辖区,希望能尽快破案罢了,对于回刑侦队,我没有半点的兴趣了。”
邓瞿白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好了,回刑侦队的事情,就暂且不提了,不过这起案件还是需要你协助破案的,而且,你应该会兴趣浓厚的。”
“我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出于职责,我自然会尽力协助的。”
“你会有兴趣的。刚才你提到两年前的失踪案,这起案件或许还真与那起失踪案有关哦。”
“什么?”陈小飞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你刚才提到,假设这个死者确实是被人谋杀的,那这个嫌犯应该了解死者的生活作息,最重要的是他还得有死者家门的钥匙,对吗?”邓瞿白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啊。可这与两年前的失踪案有什么关系呢?”陈小飞有些着急了。
“我想,死者的房东具备那样的条件。”
陈小飞点点头,可还是想不通这与两年前的失踪案有什么联系,他用哀求的目光望向昔日的师傅,“求您别卖关子了。”
看着陈小飞的目光,邓瞿白很是满意,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个房东,你认识。”
“我认识?”陈小飞低下头凝视思考了一番,忽地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惊呼:“您是说,死者房东就是失踪的李巧华的丈夫,贾文德?”
“对喽。所以我说,你一定会兴趣浓厚的。”
邓瞿白说的没错,案件牵涉到贾文德这个名字,让陈小飞无法拒绝,可之前他已经打定主意不愿意去管刑侦工作了,他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好啦,可以吃饭了。”师母的声音将纠结中的他拉了回来。
饭桌上,邓瞿白没有再提及案件,与师母两人有说有笑的,两人虽然都已年过半百了,却依然像新婚夫妇般恩爱。
陈小飞看在眼里,又想起自己失败的婚姻,不禁心生感慨。
邓瞿白见他心事重重,以为还在思考着案子,夹了一块牛肉放到他碗中,“吃饭就别想案子了,对了,你离婚也这么久了,还没有重新找对像吗?”
陈小飞鼻尖一酸,幽幽说道:“没打算找了。”
“那怎么行?”邓瞿白提高了嗓门,“你还这么年轻,肯定还要结婚的。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啊!”陈小飞鼻翼颤了两下,“我真没打算找了,您别瞎出主意。”
“好,好,好。”邓瞿白笑着答道。
吃过了饭,陈小飞与邓瞿白和师母致谢告别。
邓瞿白将他送到门口,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说道:“师父,您能不能把刚才提到的失踪案的案件卷宗找来给我?”
“当然可以。”邓瞿白脱口而出,“你果真还是对这案子敢兴趣了吧。”
陈小飞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谈不上兴趣吧,只是觉得梁一的前妻以及您刚才提到的失踪案,还有两年前贾文德前妻的失踪案有些类似,我总觉得这不像是巧合。”
邓瞿白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你还是适合当刑警啊。”
“说好不提了。我不会回刑侦队的。”
“好,好,不提,不提。那这样吧,你就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死者房东——贾文德身上,至于失踪案,刑侦队会进行侦破的。”
“也行。”陈小飞点了点头,随即又瞪了邓瞿白一眼,“你总是把最麻烦的事情交给我做。”
邓瞿白狡黠地笑了笑,又故作认真地岔开了话题,“你想处朋友,还是因为小胡吧,如果心中还是挂念着她,就找机会复合呀。”
“唉,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复合?还有机会吗?他心存着希望,却真不知道答案。
回去的路上,陈小飞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邓瞿白两口子恩恩爱爱的画面依然停留在他的脑海中,他挺羡慕邓瞿白的,至少两口子的婚姻表面上看着大概是幸福的。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了,可即使这样表面幸福的婚姻却越来越罕见了。
他周围早早结婚的同学、朋友有一大半都已经离婚了,包括自己的户口本上婚姻状况那一栏也被印上了扎眼的离异二字。
即使没有离婚的,婚姻中也充斥着谎言、猜忌、争吵、甚至出轨,没离婚或许只是因为懒得离罢了。
更加可怕的是,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常态。婚姻在多数人眼中,已不再神圣和庄严了,婚姻无需到老,爱情也不再永恒了,结婚和离婚只不过是一段经历,丈夫或者妻子也不过只是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他狠狠地甩了甩头,试图把这样的想法从脑袋中甩出去。他虽然离婚了,却依然深爱着前妻,从没想过那个已经成为前妻的女人只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他希望与前妻复合的,可该怎么去做,却没有答案。
倏然间,梁一当天报警时,对前妻关切的神情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这个男人大概也是不得已离的婚吧,他应该也如同自己一样想念着前妻的。
可这个依然关心着前妻的男人,为什么又会与妻子离婚呢?也是同自己一样,是不得已的吗?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确的。
不过光凭直觉也是无济于事的,除了直觉似乎又没有任何头绪,轻吁了一口气,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了,正如邓瞿白说的一样,或许应该先去见见自己的老熟人,死者于翰墨的房东——贾文德,这个人始终是他的心头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