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过后。
林乐儿继续闭关准备考研。
秦雪下学期要毕业了,她提前离开了广播台,奔波于各种面试中。
舒释进入了老师的工作室,他经常抱着人台和布料在学校里穿行,去台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欧阳渺自从当上志协主席后,没有前两年那么忙了,她还是在考研和工作中徘徊。
我把节目的工作逐渐交接给穆欣和梅晓梅,偶尔也会思考未来是继续留在南方,还是回到北方。
那段时间我们的交集变得越来越少,少到忘记了发生过什么。团社活动在我们的生活逐渐减弱,图书馆和教室开始占据了大部分时间。
十一月,好久没有联系的阿姨说要带我和欧阳渺去露营。
车子一路向北开,树叶开始慢慢变黄,在武汉的第三个冬天就要来了,我们似乎快要忘记秋天金黄蔚蓝的样子。从高速下来,走了省道、乡道、不知名的小道,开上盘山公路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阿姨开车依然如赛车手一般,我和欧阳渺坐在后面一路心惊胆战。
晚饭过后我们坐在篝火边,抬头仰望是久违的星空。
“渺渺,听说你谈恋爱了?”阿姨和蔼地问,那时候她已经不再倔强的叫欧阳渺小欧了。
“已经分手了,阿姨。”
“分手了?为什么?看来我们真的太久没联系了。”
“他毕业了,去北京了。”
“异地确实容易分手。”阿姨看了看周围的夜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的初恋也是因为异地分手的。”
我听妈妈提起阿姨的初恋,他们都是同学。在那个年代里大学生的爱情不比现在直来直去,大家大多都是不善言表的,很多男生连正视一眼女生的勇气都没有。阿姨是他们的系花,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可以看到别人的心里。他的男友长得风流倜傥,在那个木讷的年代有着少有的浪漫情怀,在旁人眼中他们是一对绝配的才子佳人。
阿姨的话挑起了我和欧阳渺的好奇,在一个未知的村落里我们听到了将近三十年前的爱情。
八十年代中期,在成都滨江公园的土墙上有一个刨开的小洞,和公园一墙之隔的是西川大学。小洞是西川大学的学生悄悄挖的,为了省去进滨江公园的门票。
阿姨的初恋就是在这里开始的。
那个时候学校是禁止谈恋爱的,他们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下成长,到上大学时所有的心思都是课业上,再加上听说学校有人因为恋爱被开除,那时爱情对于他们来说是陌生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同学之间慢慢熟悉,爱情的萌芽开始生长。80年代的爱情,好像很简单。谁也不会把我爱你随时挂在嘴边,只是在午餐时他把菜碟里的肉放进她的碗中,她在上课前占到离黑板最近的位置留给他一个。
那时候怕老师发现,他们不敢公然的在学校里招摇,一般都是下课之后相约去滨江公园。滨江公园的门票是三毛钱,一根油条是两分钱,去一次公园,就够一个人半个月的早餐钱了。后来恋人们在历史系边上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洞。每次去公园,他们都是从那个洞爬过去的。
阿姨说,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当时说了什么。就这样那样安静的,手牵着手,在江边上一直走,一直走... ...好像时间都停摆了... ...那时候,也没有手机。宿舍门口有一块黑板是留言板。每次阿姨走过黑板,看到右下角有一个蓝色的叉子,就知道他在那里等她。
后来毕业了,阿姨被分到了武汉,他被保送去了美国。阿姨在武汉的一家研究所工作,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三十几块。每天忙忙碌碌,下班之后准备考研。阿姨想通过考研去美国。那个时候真是年轻,只要有目标就充满了斗志,好像不睡觉也没有问题。
最终他们还是败给了时差,败给了距离。阿姨在收到硕士的录取通知书时,也收到了他的分手邮件。看到那封邮件时,她甚至没有很难过,好像是早已经知道的结局。
阿姨和她的先生是研究生同学,毕业之后他们就结婚了。
“那后来呢?你们再见过吗?”欧阳渺好奇地问道
“大学毕业二十年的聚会上见过,他要跟我喝一杯,我没有接受。我曾经以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他让我明白有情饮水饱的故事是不存在的,我们最终都是爱自己多一些。”阿姨平静地说。
“那为什么不接受他的和解呢?”我问
“二十多年的时间,我们早就有了各自的生活。喝完一杯还有有第二杯,然后大家喝到烂醉,回忆起曾经青涩岁月的美好,痛斥如今生活的龌龊。其实没有必要,我们现在过得都不差。至少我觉得我过得不差,我想我先生也不想让我和他喝那杯酒。”
缥缈的火光下,我看到阿姨眼角爬上的细纹,岁月的痕迹留在了脸上,也走进了心中。但在内心深处没有人会抗拒韶华年代的美好,就像她说起留言板上的蓝色叉子仍抑制不住嘴角泛起的微微笑意.. ...
“渺渺,你们其实是对的,在未知的世界里总有变数。与其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再分开,不如就此告别,至少留下的都是美好的,至少还有个结果。如果以后你们再相遇,你们都是单身也不用抗拒曾经,如果还有爱,还是可以在一起。我们有一对同学,是毕业时分手的。女孩留在了成都,男孩保送去了英国。后来女孩考上了剑桥,男生决定回国。听说他们在机场匆匆见了一面,现在他们在英国定居了。他们有一个小孩,现在应该上高中了。”
欧阳渺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或许是夜晚和篝火让大家的关系变得模糊,那晚阿姨看起来不像长辈更像是一个大姐姐,她给我们讲了很多她们大学时的故事,有传奇的、有平淡的、有羡煞旁人的、也有令人惋惜的。我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妈妈曾经说的那种看到人心底的眼神,也在她的故事里想象到妈妈年轻时的样子。
每个人都在岁月里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动,不论好坏,那些往事总能在内心的碧波里掀起一阵涟漪,而后又归于平静,正如满天繁星过后总能迎来清晨的微曦... ...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就听见欧阳在帐篷外狂吼,我撑着惺忪的睡眼爬到帐篷外望去,我们的营地在一片山谷之中,满山的银杏叶遍地金黄,绚烂的色彩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吃完早餐,阿姨和同行的朋友们去村子里拍照,我和欧阳渺背着画板上了山。山上的树叶有些正在变黄,还有一些仍旧是新绿色的。我们坐在溪水旁的石头上画画,透过树林还可以看见白墙灰瓦的村屋。
“渺渺,你还记得我们去厦门的路上吗?”我想起夏天的时候,我们在去往厦门的路上,途径的山峦。
“记得,你说想下去画画。”
“这里很像啊,白墙灰瓦、炊烟袅袅。你也算是如愿以偿了。”我们笑了笑,开始画起来。
欧阳渺的画总是娟秀的,一片银杏叶可以清晰地看到脉络,而我却没有那种耐心,我喜欢大片色彩带来的冲击力。
我们从山上下来已经接近傍晚,离开钱冲时,阿姨买了很多白果,说要跟我们炖汤喝。
回到武汉已经晚上了,我们在阿姨家吃了晚餐,刚到武汉时阿姨说要做川菜给欧阳渺,这餐饭终于在两年后吃到了。吃完晚饭叔叔在厨房收拾碗筷,阿姨送我们回学校。
我和欧阳渺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想起昨晚阿姨说起西川大学的林荫路,不知道多年以后我们想起这条路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会想到怎样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