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刻，天才微微亮，外面的鸟叫声十分脆耳，一切都显得安静祥和。彼时的孙氏躺在床上微微皱眉，急促的不安稍纵急来，她轻轻哼叫着。守门的丫鬟半搀着瞌睡，没留神绊了一跤彻底清醒了，没一会儿就察觉不对劲，赶忙进屋查看。孙菁满头大汗的软着声音叫唤着：“素惠，素惠……”丫鬟见状赶忙去叫人来。
周围的灯渐渐都亮了起来，碧落轩上下也已经围满了丫鬟婆子。不知过了多久，孙氏早已被众人扶到用三条红手巾拴系高处的地方，双手紧紧抓着。汗水早已浸湿了孙氏的衣衫，脸上的碎发都湿漉漉的。
孙氏背后站着一妇抱着她的腰，前面半蹲的稳婆正扎衣卷袖准备接生。女使婆子们把门窗紧闭，各个端着装着水的盆子进进出出。大家都悬着心，做着事……屋内传来一股厚重的血腥味。
素惠不停给孙氏擦拭着汗，嘴里不停絮絮叨叨地说着‘会没事的……’‘太太你别睡……’之类的话。她也慌张了，虽然已经陪着孙氏经历了两次生产，但不自觉地紧张还是扰乱了她的思绪。这夺命的鬼门关可是不好闯得，她娘就是死在了这条路上。
好在大夫给孙氏服下催生丹后便彻底发作了。加上先前有生产的经验，她抵住一口气猛地使劲喊了一声后，便听见一声清脆地啼哭声。那娃娃闭眼张嘴啼哭着，双臂伸屈、两腿乱蹬的躺在稳婆怀里。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小胖哥儿！”稳婆手捧着娃娃激动地说。
她几乎快睁不开眼了，有气无力的喘气。屋里拾梅赶忙接过参汤，凑到孙氏跟前往她嘴里塞了一口，道：“太太，孩子生出来了，你缓缓吧。”
“孩子呢？在哪？抱过来给我瞧瞧。”孙氏被抬到床上躺着，眼睛到处望着问道。她强撑着努力坐卧起来，浑身无力，累虚脱了。一旁的稳婆忙将裹严实的襁褓抱到孙氏跟前。
“好，好。出来了就好。我太累了……”话毕孙箐便昏睡过去。
徐厚磊率先得了信儿，在上早朝之前已经来看过了孩子，三言两语吩咐完就坐马车离开了。碧落轩的人也是早早就候在懿祥居等待报信。“小孙子生了，你快睁眼瞧瞧啊！”老太太沙哑着声音叫唤着，孩子躺在徐恩浩身旁不停地啼哭。一时间屋子里哭声连连，下人们也是手足无措。“老太爷！”毕妈妈忽得叫唤了一声，孩子的哭声似乎也渐渐平息下来。
徐恩浩醒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孩子，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清楚话，“亦，亦，传亦……”
“好，好……就叫他徐传亦，叫亦儿。你醒了就好。”老太太哽咽的说着，红着眼只是已经流不出泪了。
“别哭……”
这边吴氏回去后又张罗了一堆吃的用的东西派人送了过来，她坐在床边拍着孙氏的手又说了一堆掏心窝子的话：“今日你受累了，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修养身体。女人生孩子犹如在鬼门关过了一遭。咱们都是女人，更何况还是一家人，男人家的不懂，我还不能不清楚嘛！不用跟我见外的。”
孙氏看着这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屋里送，都要塞满整个过道了。本想委婉拒绝，但奈何吴氏太热情了又说了那席话，不好扫了她的兴，便差人收下了。她微笑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姐姐了！”
“太太。”孙氏示意后清风又继续说道：“老太爷去了。”
“你说什么？”吴芳俪接话继续问道。清风一字一句郑重强调，道：“适才有人来报，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啼哭声再次脆响传来，是告别，是遗憾，是再见，亦或是再也不见。
节哀一词是连着这么多日子里徐乐安听到最多的话，每当听到时她都只是垂着头在心里默默祈祷，她不敢抬头看老太太，是悲，亦或是喜。跪在灵堂上一片茫然，看着徐老太爷的遗体端正地躺在棺材里，眼泪也不自觉往下掉。乱哄哄得人来人往，里面哭得肝肠寸断。
一时英博公理国公崔增洋之孙崔礼文皆来吊问。“祖父时常念叨徐伯公，无奈他年事已高身体抱恙，几次想聚却没能等到那一天。此次奉祖父之命前来吊问。人已辞世，还请徐世叔节哀顺变。”崔礼文说着便举手作揖。院中多少小厮垂手侍立，伺候烧纸。不过须臾圣远候、顺昌伯、护国将军、三家祭礼摆在灵前。少时，三人下轿，徐厚德接至大厅。
随后陆夫人携着陆需来看了看孙箐，拜见过孙箐后陆需便去寻徐乐安了。房中辞了仆人陆夫人才细细嘱咐起来：“我瞧着你这身子又虚了不少，一定要好好修养着，免得伤了根到时候就不好办了。这孩子生在风口浪尖上你定要仔细看着，到时候要是被人拿去造谣生事，那你们日子就没这么平静了。你听见没？”陆夫人见她这副模样拍了一下她的手，孙箐才回过神来。
“明白。我明白。”孙箐靠坐在床沿，轻拢过云锦袍子淡淡回道。陆夫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在想，孙箐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了。大概是出阁之后，但又总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所预兆。
穿过千鸟阁就是徐乐安的屋子，陆需是由一位妈妈带进来得。见到她仰着头呆愣愣的模样，本是长得白白嫩嫩，这样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呆鹅。“安，还记得‘曲项向天歌’的前一句诗是什么吗……”男孩不自觉脱口而出就问道，好像忘了女孩正在伤心难过。于是乎，话还没说完就硬生生憋了回去。
徐乐安诧异回头，看见陆需便问道：“你怎么来了？哦，对了，你是来祭拜我祖父的……”
陆需不语，看着乐安毫无生气的模样才姗姗安慰道：“安，别掉水珠子了，快擦擦吧。你祖母见了会更伤心的。你还有你祖母，我呢，可是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每次祭拜祖宗的时候看着他们牌位搁在祠堂里由香火供着，长久不熄。他们只是乘着仙鹤到天上去做了逍遥神仙，他们依然还在。你要是真想徐伯公了，可以去给他上柱香，虔诚默念他会听到的。”
“真的吗？祖父真的能听到吗？”果不其然，徐乐安擦干了眼泪好奇问道。
“嗯。每次阎宝想他娘的时候，陈嬷嬷总会带他去菩萨面前上柱香磕个头，这样阎宝就没那么难过了。”
“好吧，我记下了。对了，你适才说什么诗什么句来着？”乐安回过神来又继续问道。男孩微微泛红了脸努力憋笑，随后正襟危坐答道：“没什么。对了，那这段时间我还能来听孟学究的课吗？”
孟老先生教书可是一把好手，他讲书不同旁人枯燥无味，还能带着自己的见解来启发学生。许多官宦人家登门拜访求他上门教书，可他如今已经年过半百，实在是不想到处奔波也没那个精力，又因与徐老太爷的交情早些年就在徐府定居了下来。从前陆需有幸旁听过一次，十分喜欢。得了徐老太爷的准许就与徐传泽他们一起在孟学究这里读书习字了。
“不知。你回去等我的信儿吧。”话毕她顿了顿，重新振作起来又继续说道：“我这短时间就不能外出了，到时候游园赏花什么得我都不能去了。我会在家好好陪着祖母的，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