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于铁骨帮暂住一月,并无外事。
凝寒虽不愿离别,然师门之命在身,不便久待。
童宪亦欲长留凝寒于此,亦知凝寒有令不可为。
峦崇崖亲派人相送。
且说凝寒拜别众人,谢过相送一干帮内兄弟,独往药王谷。
兴是一路相送,车程略快些,凝寒入药王谷之时,却是未进腊月。
凝寒拜过上官堂,上官仪,上官仁,自有上官红安排凝寒住下,仍住凝寒曾住院内。
二人落座,凝寒道:“申长老有一书信,命小弟交于红师兄。”
凝寒将书信取出,递与上官红。
上官红接过,却未拆看,收入怀内。
凝寒道:“红师兄为何不拆来查看。”
上官红笑道:“不必查看,必是白纸一张。”
凝寒顿生疑惑。
上官红道:“我与贵派申长老亦曾有几次照面,他,岂肯书写片语予旁人。”
言毕,上官红复将书信取出,拆开来递与凝寒,果无一字。
凝寒将信递还上官红,上官红收了。
上官红道:“冷师弟一路劳乏,暂且歇息,为兄失陪。”
上官红施礼拜别,未行几步,凝寒道:“红师兄,我……”
凝寒一时噎住。上官红复回身坐下。
凝寒思虑半日,道:“小弟有一事相问。”
上官红道:“可是为小妹青殷之事。”
凝寒垂首,点头称是。
上官红沉默半日,道:“冷师弟暂且歇一日,明日,为兄将你师弟细听。”
言毕,起身告辞。
上官红走后,凝寒心内却是不安,恐自个言语有失,惹怒上官红。
惴惴一日,直至二日一早,上官红来见。
凝寒见上官红于厅上,上官红一见凝寒,却拉起凝寒,进至内室。
二人相对而坐,上官红将茶煮起。
上官红递茶于凝寒,凝寒接了,攥于手内,心思杂乱,不敢言语。
上官红道:“冷师弟小心些,莫烫了手。”
凝寒方回过神,将杯放于身前桌上。
上官红道:“冷师弟心内所虑,我已知晓,想必是怕昨日言语冒失,失了分寸。”
凝寒闻此言,猛的抬起头,慌慌盯着上官红。
上官红道:“小妹往事,我虽有意相告,却是做不得主。昨日拜见父亲,得父亲准允,今日方敢告知师弟。”
凝寒道:“青殷师妹……”
上官红道:“那日,冷师弟离谷,付霜出关,付霜便将一书信交于谷主。那书信便是付经义亲书求亲书信,灵虚观众人皆知,付霜亦是知晓。谷主本不依允,奈何灵虚观聘礼丰厚,终是误了青殷终生。”
上官红长叹一声,道:“后事,想必师弟尽已知晓。”
凝寒应声,道是,又道:“不知青殷师妹近日如何?”
上官红叹道:“小妹自灵虚观归谷,整日闭门不出,不见众人。谷主,父亲,母亲皆有心宽慰,却是无法解其心结。”
凝寒垂首半日,低声道:“那,付……付霜,终是如何?”
上官红冷笑道:“如此淫浪恶贼,虽死仍难解恨。谷主终饶其一命,罚其受永世之苦。”
凝寒先是一惊,忙将容色收敛。
上官红道:“冷师弟与付霜乃是旧识,今日来此,也该一见。”
上官红起身,凝寒仍垂头未起,上官红再请,凝寒起身,却不迈步。
上官红见状,硬拉起凝寒,一道出门。
上官红拉着凝寒,直往后山。
后山之景,与谷中别处大是不同,枯石林立,乱木斜枝,飞草丛生,不见半分灵气。
二人来至一石门前,门前两名弟子行过礼,上官红令开门,携凝寒入内。
入得门内,一道石阶蜿蜒直下,洞内虽有灯燃起,难见石阶所终。
凝寒道:“此地……”
上官红道:“药王谷地牢,创世之祖所建,所关押的皆是世间不可恕之人。借上古封印之力,入此地者,皆不能出。得谷主允准,现为兄看守此处。”
凝寒先是一惊。
上官红道:“药王谷与世无争,倒使得世人小视我药王谷实力。”
上官红沿阶而下,凝寒只得跟随。
凝寒道:“付霜他……”
上官红道:“冷师弟可是觉付霜罪不至此么?”
此一问,倒使得凝寒不知如何答言。
上官红道:“冷师弟乃重情之人,然世间之事你又知晓几分,这无情之人所行恶事,你又何曾见过。”
上官红又行两步,道:“君无情,天下难兴;臣无情,众民难生;长无情,后辈难安;夫无情,女子难妆。”
上官红看了凝寒一眼,道:“冷师弟虽惜旧情,然此人又何曾放于心上。青殷薄命,嫁于此人,可有一日有享齐眉之情。于情一味虚言,于姻弃妻不顾,此等之人,囚于此地,倒不亏他。”
二人行约一刻,石阶方尽,但见监牢林立,不知几百座,哀嚎不绝,悲鸣盈耳。
上官红领凝寒来至一监牢前,其内正是付霜。
凝寒向内看时,只见付霜双臂各被铁链锁住,悬于半空,蓬头深垂,浑身赤裸,满身皆是青斑,不住的颤抖。
凝寒不禁吓了一跳,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
上官红道:“药王谷悬壶立世,通医道,明药理,善其道可活众生,恶其理可惩诸贼。世人只知药王谷药石无双,谁人能知药王谷用毒更是一绝。付霜所中之毒,名为青花,中此毒者,身欲不绝,体生青斑。他现囚于此地,淫欲难却,终生受此煎熬。于此淫人,倒也合其心意。”
凝寒闻此言,更是吃惊不小。
凝寒缓定心神,前行两步,上官红并未相拦,亦未言语。
凝寒盯了半日,开口欲唤,却犹豫再四,终轻唤道:“付师兄。”
付霜闻声,头微微一动,无力道:“我……堂堂……灵虚观长房长孙,岂容你……天天跑来……看我笑话!”
上官红上前两步,道:“笑话!谷主有令,罚你受永世之苦,我不过是保你不死罢了。”
付霜冷笑两声,拼力抬起头看了一眼,复将头垂下,道:“我当是谁,原是药王新婿,特来震慑。”
上官红道:“抬眼好生瞧瞧,故人也不识得!”
付霜抬起头,用力撑住,看了半日,道:“似是旧识,识不得是何人。”
上官红道:“冷凝寒,可还记得。”
付霜回想半日,身子猛的狠命摇晃,晃得两条铁链哗啦直响,奈何终是没了力气,只硬生生吐出两字,“卑鄙!”
上官红道:“若论卑鄙,何人比得过付大公子。无情偏道有情,无心偏道有心。旁人痴心,不过数日便抛诸脑后,弱女倾心,从不正眼瞧看。如此卑劣,留你一命,也算天恩。”
付霜急吼道:“冷师兄,莫信他胡言,救我出去,已灵虚观实力,必厚礼相谢。”
上官红长叹一声,道:“从未真心,终是记得不。一枚弃子,痴妄不改。”
言毕,上官红拉起凝寒便走,凝寒心内不舍,不时转头回看。
走出数十步,上官红道:“师弟痴心,终是错付,莫要为无情之人自伤。”
上官红拉着凝寒登阶而上,道:“冷师弟真心待人,又何曾想过,心所付者,谓道何人。愚兄虽不知情为何物,亦闻言,世间多少劣妄虚伪之人,以无情伪以真心,以玩乐妆以长情,自以逍遥又于人前大加炫耀,自炫逞骗之能,自耀淫靡之才。虚不知,此等之人,伤人再三终不知悔,恨情难寻总怨他人,世晓底里却不知改,虚吁伪叹不思过焉。冷师弟可要自个留心,莫要被此等之人再伤自身。”
凝寒闻言,只愣愣点下头。
上官红送凝寒回房,拜别离去。
凝寒独自闷在房里,足足两日。
这一日,凝寒独自于院内闲坐,刚一坐下,只见大门外窝着两人,起身细看,只见一人慌慌跑了,凝寒忙跑至门外,将另一人喊住。
那人只得住了脚,小跑过来冲凝寒行礼。
凝寒一看,此人却是玉竹。
玉竹道:“扰了公子清净,公子莫恼。只因小人闻言公子又至,特来虚探,不曾想果是公子。若小姐闻此信,兴许可略解絮结。”
凝寒略一迟疑,问道:“师妹近况如何?”
玉竹摇头道:“不好。自小姐回来,便整日闷在屋里,懒于梳妆,鲜有言语,连饮食都十难有三。谷主,老爷,夫人皆有劝过,概是无果,就连百花谷谷主派人解劝,亦无法开解。今日公子得来,还望公子前往相劝,兴许我家小姐可听得一言半语。”
凝寒疑道:“我如何有此本事,况也不合礼数。”
玉竹闻言,忙扑通跪下,哭道:“还望公子垂怜,除却公子,已再无旁人。公子若不相助,只怕我家小姐性命难保。老爷,夫人若是知晓,定不会怪罪,只记公子大恩。”
凝寒忙将玉竹扶起,道:“我且一试。”
玉竹忙施礼拜谢。
玉竹领凝寒来至上官青殷院外,茯苓远远见了,忙跑进去通报。
凝寒进至院内,虽花草仍盛,却不见颜色,行至门前,茯苓忙开门,请凝寒入内。
凝寒迈步入内,犹觉不妥,只立于门内,不再往前。
凝寒环视屋内,不见上官青殷,只见锦帐玉壁,却毫无生气。
茯苓行至一屏风旁,悄悄往屏风指了两下,凝寒方知,上官青殷正坐于屏风之后。
只闻青殷道:“冷师兄有礼,小妹容貌已颓,不忍再见师兄。”
凝寒道:“师妹说哪里话,愚兄岂是那以容貌断远近之人。昔日与师妹煮茶言欢,于今日仍如昨日。”
青殷道:“往昔旧景,小妹已不敢回想。往日,小妹乃闺中弱女,师兄乃旷世男儿,今日,师兄已盛过当年,而小妹,已成蒲柳之姿,哪还敢徒增妄想。”
凝寒道:“师妹莫要轻贬自身。于兄而言,今日之情不减昔年。”
青殷急道:“可是当真?”
凝寒道:“未敢虚言。”
青殷长叹一声,道:“纵使为真,又有何用。小妹磐心已结,不敢再有痴念。师兄请回,就由我孤影暂存,来日,悄声声去了吧。”
言毕,不免轻声垂泪。
凝寒忙道:“师妹切莫自伤玉体。”
青殷泣道:“自伤也罢,自怜也罢,那日那时,何种苦楚不曾尝过。”
凝寒闻言,忙深施一礼,道:“师妹今日之祸,全因为兄而起,还望师妹处置,已结心恨。”
青殷泣道:“那恶徒之事,又与师兄何干,师兄莫要与那贼人同流,便是让小妹心安了。”
凝寒道:“为兄与他本是半路相识,却未能识其本心,耽误师妹至此。”
青殷道:“师兄多心了。小妹婚事,自有长辈做主,纵使师兄一早勘识其恶,又有何用。那灵虚观之虚,倒使得天下皆认其善,即便我药王谷皆被其蒙骗。若已小妹之身,使得天下人皆识其恶行,也算是善事一件。”
青殷拭去泪痕,道:“灵虚观之恶,世人可已尽知。”
凝寒道:“已然尽知。”
青殷叹道:“也好,也罢。”
沉默半日,青殷道:“师兄今日所言,想是纯粹讨小妹欢心,故意讲于我听。”
凝寒道:“天地为证,愚兄所言句句为真,半分不敢诓骗。”
青殷闻言,身子猛然一震,椅子硬是响了一下。
青殷坐稳身子,唤茯苓于身侧,轻声言语两句。
茯苓走身至凝寒身前,施了一礼,道:“有劳公子来此一趟。公子劳乏,还请虽小人于侧厅暂歇片刻。”
凝寒随茯苓来至厅上,落了座,茯苓端茶上来。凝寒道:“小姐如今可有好些。”
茯苓轻叹一声,略摇了摇头。凝寒亦是长叹。
二日一早,凝寒起身,梳洗已毕,大门方开。
哪知,玉竹早已等于门外。
见大门一开,忙冲将进内,见了凝寒,扑通跪倒,磕头道谢。
凝寒忙将玉竹搀起,玉竹哭道:“公子真乃神人,昨日小姐见了公子,夜里便吃了好些,今个一早,还命梳妆打扮,想来必是好了。”
凝寒虽不知何故,仍心内欢喜。
待玉竹离去,上官红入得门来。
二人落了座,上官红道:“明日为兄往百花谷一行,想来师弟闲来无事,特邀师弟同往。”
凝寒迟疑道:“闻言百花谷皆是女子,男子皆难入内,此行可使得?”
上官红道:“此行一事,乃谷主亲自安排,为兄已安排妥当,师弟万不可推脱。”
凝寒无法,只得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