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回至客栈，独自在房内呆了几日，甚觉无趣。
谢源来过几次，欲将银两交还，皆被凝寒回绝。谢源无法，只好再三谢过，才将银两收下。
这一日，凝寒出得店门，沿街闲逛，却见街上着实冷清，行人稀疏，店客清冷。
转过街角，凝寒忽觉绝尘目光有异，偏着头直勾勾盯着一处，凝寒走上前查看，未觉有异，然绝尘目光未移半分。
凝寒闲来无事，也是来了兴致，御空飞至屋顶，绝尘亦跟上，沿绝尘目光所向，辩清方向，落回地上，穿街过巷，直来至东门。
这街上店铺虽多，却只一铁匠铺开着。
凝寒走至铁匠铺外，绝尘目光却已然收回。
铁匠铺内，只一人在内忙活，似是正锻打一件短兵。
凝寒行至铺外，正对那人立住。
且看那人，三十来岁模样，光着膀子，未见汗水，铁星溅身，不见异样，络腮胡修得齐整，细棉短裤不见旧尘。
那人也不抬头，道：“小人胡定，公子可是要打制兵器？”
凝寒先是一愣，立马道：“路过此处，略略一看。”
胡定道：“公子兵器甚多，想来也是用不着这俗物。”
又长叹一声，道：“这年头，生意难做，倒是我这铁匠的生意，还算红火。看这墙上刀剑，还有那一排排枪戟，都是往日客人所定，这许久工夫也未见来取，也不知是换了行当，还是没了机会。文人佩剑，道是防身；武人持枪，道是立功；善人仗剑，道是扬名；恶人抄刀，道是生计；凡人舞棍，道是立世；修士御剑，道是脱尘，敢问公子，独掌四件神兵，可是有所打算？”
胡定这一问，倒把凝寒问住。
忽闻得正背后一声音道：“胡定师傅，长剑可已造好？”
未觉脚步，但闻一声，凝寒不免吓了一跳，转身看时，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胡定道：“风又圭，你晚到了两个时辰。”
言毕，持锤之手一挥，一柄长剑飞出，略过凝寒头顶，直落入风又圭手中。
风又圭拔剑出鞘，原地随手舞起数个剑花，道：“此剑甚好，我甚满意，多谢。此剑命为仗岳，如何？”
胡定道：“你纵是满意，也该问问你家先生，这一声不响的就归了自个，怎生使得？”
风又圭道：“先生临别有言，道，我若满意，便归我所用。”
风又圭收了剑，立直身子，胡定将锻刃丢回炉中，转过身子，两人皆毕恭毕敬躬身行了一礼。
风又圭持剑离去，凝寒亦告辞别过。
凝寒行为多远，见一队兵士正面行来，忙闪至路旁立住。
那队兵士行至凝寒身前，忽的停住，为首一人看了凝寒一眼，道：“不曾想，这墨楮城中又见故人。”
凝寒满心疑惑，盯着看人看了半日，脱口道：“间胜！”
间胜身后一人怒道：“大胆，大人名讳可是你可随便叫的！”
又一人道：“见了大人，还不快些行礼！”
间胜抬手，示意无妨，道：“旧日故人，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又对凝寒道：“公子不在师门享清福，怎到这城中闲逛，莫不是也来求个功名？”
凝寒向前略走两步，道：“奉命下山，路过此地。”
间胜哼笑一声，道：“公子还是想着修行之事。这修行有何好处，倒不如趁此机会，入朝为官，寻个一世功名。”
凝寒疑道：“难不成，你现已入朝？”
间胜道：“入朝算不上，只不过一芝麻小官。打我下山，于墨楮城偶遇故人，现入禁军，虽是个小小伍长，也是受段大人直接统辖，就是那禁军统领，见了我也得矮上三分。公子不如随我进宫走一趟，以故人的交情，弄个朝臣也非难事。”
凝寒思隼半日，道：“多谢好意。在下尚有事在身。”
间胜冷笑道：“也罢！看你也是看不上这寻常官位。等你想明白了，再来寻我。皇宫外随便找个兵士，报上我的名号！”
又道：“我等有要事去办，走了！”
说罢，率众人离去。
凝寒回至客栈，待至掌灯时分，忽闻得叩门之声。
凝寒开了门，见是胡定，忙请进来，掩了门。
凝寒邀胡定同坐，胡定仍是立身未动。
胡定道：“小人有一事烦劳公子。”
说话间，将手中两柄铁锏递上，道：“此双锏名为扶君，乃天外陨铁所造，单锏重五十四斤，长十二节，自锻成之日，两锏合于一处，非有缘人不得分开。公子在外行走，烦劳替此锏寻个机缘。”
凝寒犹豫，道：“这……”
胡定道：“公子莫要推脱，非公子不得成事。”
凝寒仍是不解。
胡定道：“今日公子走后，间胜率禁军至我门前，道是宫中铁匠不足，逼我到宫中做活。小人本不愿，又难招惹，只得应下，明日一早，收拾离去。小人一走，这双锏又不知要闲置至何时。”
凝寒犹豫道：“我且一试。”
胡定谢过，将锏递出。
凝寒接过，收起，胡定躬身行了一礼，离去。
胡定来过之后，凝寒一夜忧心，若胡定走得脱，倒也罢了，可毕竟得罪朝中人，终是不得善果，若不得走托，也不知会是如何，竟一夜未眠。
二日一早，忙前往胡定铺子。凝寒行至铺子外，大老远，只见间胜早已待人将铺门堵住。
闻得一人怒道：“胡定，别不知好歹，你若想跑，段大人有令，格杀勿论。”
胡定躬着身子，拘着礼，道：“军爷哪里话，小人哪跑了。只不过这铺子尚要收拾，昨一夜还没收拾妥当，这不还在收拾的嘛！”
那人又道：“你这堆破铜烂铁，有甚收拾的。耽误了君上大事，你可担得起？”
胡定道：“不敢不敢，毕竟也是份家业，丢不得，军爷莫怪，莫怪。”
凝寒走上前，唤了间胜一声。
间胜见是凝寒，道：“怎的，你这就想清楚了？”
凝寒并不回他，道：“也别难为了人家。看在你我旧识，放一条生路吧。”
间胜嘴角冷翘，冷冷道：“旧识？道声故人，算是抬举了你，你无官无职，也配跟我谈论旧识。你今日在此求情，也太不把段大人，把本官，把君上放眼里了。”
凝寒道：“究竟所为何事，竟非要他前去做活。”
间胜冷笑道：“当今君上欲练长生之术，需于宫中另修宫苑，现铁匠有缺，本官特奉段大人之令，命城中铁匠一概进宫做活。耽误了工时，谁也吃罪不起。你再多言，莫怪我翻脸！”
凝寒怒道：“定又是灵虚观的惑言。”
间胜冷道：“是惑是真，本官倒无须过问。段大人有言，自灵虚观入宫，君上身子健朗过以往。君上信任灵虚观，段大人亦有言，与灵虚观为敌便是与君上为敌。段大人曾下令，与灵虚观为敌便是与君上为敌，虽死难容。传闻长生门与灵虚观交恶，你功劳不小，昨日看是旧识，不忍治你之罪，今日，当众人直面得罪君上，我可是瞒不过了。”
说毕，拔剑出鞘，横于身前，目扫寒光，幽幽道：“自此剑入手，尚未沾染血气，今日拿你祭剑，也是正好。”
言毕，猛挥剑直指凝寒，凝寒猛然闪开，绝尘立于一旁，并未出手。
间胜见一剑着空，挥剑直追凝寒，招招狠辣，剑剑杀招。
胡定猛的立直身子，大吼一声，伸手凭空一抓，铁匠锤自屋内直飞入手中，用力将锤甩出，直击间胜。
间胜闻声，忙双手执剑挡住此一击，虽铁匠锤弹飞，自己也是连退数步。
胡定身子早已飞出，于半空接锤入手，单手持锤，砸向间胜。
间胜已不及躲闪，只得架剑相迎，划退数步，以剑撑地，方不致倒地。
胡定持锤立在那，众兵士见状，也不敢向前。
间胜擦了下嘴角鲜血，立起身，冷道：“伤我不打紧。再过半炷香的工夫，段大人亲至，看你还能捞甚好处不能。”
胡定叹了一声，道：“也罢，既是定数，随你去便是。”
随手将铁匠锤甩进铺内案上，转身来至凝寒身前，掏出一封书信，递与凝寒，道：“他人所托，定要交于公子。”
言毕，胡定便随众人去了。
众人走后，凝寒看那书信，纸张微黄，似是已有年岁，打开来，只一行字，写道：“东门得锏立山，西门寻水兴河。”
忽身旁传来一声，道：“他终还是去了。”
这一话，倒吓了凝寒一跳。
凝寒看时，却是风又圭，只风又圭来的无声无息，自个并无半分察觉。
凝寒定了定心神，道：“此话何解。”
风又圭道：“你若早来两日，兴许，他可早两日动身。”
凝寒道：“你这话，说的我越发糊涂。”
风又圭笑道：“罢了，只他讲于我听，道，奉命守于此地，专为一人一语一书信。具体何意，我亦不懂。”
凝寒不再追问，道：“他这一去，可有祸端？”
风又圭道：“他的功夫你也是见了，此城之中，可堪为其敌手之人，兴许不存。你莫为他忧心。”
凝寒不再答言，径直朝铺内走去。
风又圭将其叫住，道：“你要做何事？”
凝寒道：“他这一去，恐一时也不得回，这铺内尚未收拾妥当，略替他收拾收拾。”
风又圭道：“你也莫费劲收拾，我正愁没个落脚之地，现此地空着，倒可略作安身。”
说毕，亦行至铺内，又道：“我奉命于此间寻求剑道，今剑已寻得，道尚不存，兴许，此处或可寻得一二。”
言毕，将手中剑拔出，细细打量，道：“你看此剑如何。”
凝寒道：“我不懂剑道，兴许……”
待及目光扫过那剑身，忙住了口，诧异道：“此剑似非金石所铸，倒像是……”
风又圭忙接道：“只寻常山石而已。”
忙收了剑，又道：“这倒合我之意，寻常之剑太过俗气。”
凝寒笑道：“这我便不懂了。借问一句，这城中如何寻得剑道。”
风又圭道：“剑刃人中寻，道法南山处。先生所言，我现仍不甚解的何意，兴许在山中亦未可知，容我此处细细思量思量。”
风又圭转眼将壁上一剑细细打量一番，道：“兴许，此剑或可寻主，也未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