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申凡亲送凝寒下山,一同登船,直送至岸上。
凝寒拜谢申凡,绝尘相伴,直往墨楮。
不同于上次,凝寒此行不敢游玩,八月初便至墨楮城外。
凝寒行至东门外,门外少有行人,略有几个行人,守门兵士皆一一盘查。
凝寒复绕至南门,南门情景凉如东门,只行人略多三两个。
凝寒行至门下,待轮到自己,便将两封名帖递上。那兵士接过名帖,打开,盯着看了半日,又盯着凝寒,绝尘,盯了半日,一人自后走上前来,看其装扮,略有不同,似是那守门兵士之首。
那兵士将二人名帖递了过去,那将官接了,看了一眼,又看了凝寒,绝尘一眼,冷冷一笑,道:“你二人随我来。”说毕,转身入城。
凝寒不知所以,只得跟上。
那将官进得城门,往墙沿一陋棚下坐了,随手指了一旁两把烂木椅子,道:“二位,坐吧。”
凝寒只得坐了,绝尘仍立于凝寒身侧。
那人又看了一眼名帖,冷笑道:“据传,长生门乃一方之首,竟也来凑这热闹。”
凝寒不解,道:“烦请大哥说明白些,小弟听得糊涂。”
那人道:“当今君上昭告天下,广纳修行之士入朝,二位莫不也是为此而来么?”
凝寒道:“我二人路过此地,赶路乏了,特进城歇息两日。”
那人道:“那倒是我谢源孤陋寡闻了。有此良机,得个官职,不比修行这件苦差好的多么?看小兄弟年岁不小,也不细细打算打算。”
凝寒伸出一手,怒道:“名帖还我!”
谢源笑道:“怎的,这是急着入朝寻富贵去么?”
说着,将名帖递与凝寒,道:“朝中大人物,我这小职,惹不起。”
凝寒接了,怒道:“我即入修行一道,是苦是乐,我自知晓,哪用你来咂舌。”言毕,起身便走。
谢源一见,忙起身道:“小兄弟请留步。”
凝寒立住脚,转身看向谢源,谢源向前略行两步,施了一礼,道:“是谢源唐突,兄弟莫怪。”忙又请凝寒坐了。
凝寒坐定,谢源道:“小兄弟准备何处安身?”
凝寒不知其意,忙问谢源。
谢源道:“城中客栈皆已住满,仅一处,因简陋些,入不得这帮子人的眼,故此空着。”
凝寒忙问何处,谢源道:“离东门不远,名为百家。”
凝寒谢过,辞过。
凝寒往东门而行,寻了半日,方寻得这家客栈。
果如谢源所言,确实破败了些。
进得门去,却是没个伙计,店掌柜亲自接了出来,见了凝寒,堆起笑道:“客官可是住店?”
凝寒嗯了一声。
掌柜道:“真是不巧,您若是要住店那,可得多等一会。”
凝寒道:“可是住满了?”
掌柜道:“哪能呢。不怕您笑话,我这店那,哎呦,半年没开张了,这得现给您打扫客房去。”
凝寒道:“也好,不急。”
凝寒随手掏出一锭银子递与掌柜道:“一个月,不够再取于你。”
掌柜双手接了银子,忙擦干净一张椅子,请凝寒坐了,笑道:“客官您先稍坐,我这就替您打扫上房。”随手揣了银子,往楼上去了。
凝寒坐了约半个时辰,掌柜方从楼上下来,笑道:“客官,您的客房已收拾妥当,您楼上请。”
凝寒起身,随掌柜上了楼,开了门,客房虽是简陋,倒也宽敞,家具器物一应俱全,虽有些旧尘味道,倒也不碍事。
凝寒开了窗子,看着窗外。
掌柜转身下楼,端上茶炉,炭火,道:“看这饭点要到了,客官准备吃些啥,小人好去准备。”
凝寒道:“不必劳烦,没甚胃口,若是要些什么,必提前知会。”
掌柜道:“那您先歇着,若要些什么,随时喊小人。”
说毕,退身出门,掩了门。
凝寒独坐桌旁,将茶炉点起,煮上茶。
忽闻得窗外一人道:“冷师弟,许久未见,怎住这么个地方。”
凝寒起身看时,却是石心。
只见石心正倚坐窗台之上,穿一身金文锻边镂刻暗红伏鬼纹黑色轻皮软甲,头戴一顶暗红刻金冠,身旁斜倚一杆九子连环枪。
凝寒走上前,施了一礼,道:“许久未见,师兄可是无恙。一道坐。”
石心翻身下来,与凝寒一道坐了。
凝寒倒了两杯茶,道:“师兄怎寻得此处?”
石心道:“奉先生之命下山,先去万剑山庄拜会师兄,师兄命我墨楮一行,已来了数日。今远远见了师弟,便一路相随,待那掌柜离去,方敢现身一见。”
凝寒道:“师兄来此,可是有要事?”
石心道:“并无要事。师兄只命我四下走走,若见着师弟,特有一物相赠。”
石心取出一个白瓷瓶,递与凝寒,道:“此内有药丸一颗,可医孩童百病。”
凝寒接了,谢过,笑道:“我又非孩童,这药恐也无用。”
石心笑道:“师兄所托,为兄只是依命而已。师兄有言,师弟必用得着,余者概无一言。”
凝寒遂于怀里揣了。
石心吃了口茶,道:“为兄先行离去,来日再会。”
说毕,起身,未等凝寒答言,石心便飞出窗外,没了踪影。
石心走后,凝寒一人呆坐,与绝尘搭话,绝尘却是无一言语。
待置掌灯,凝寒将灯尽数点起,独自躺下。
忽闻得叩门之声,声音极小,凝寒侧身细听,确实有人叩门,忙起身下地。
待开了门,见门外却是谢源。
见谢源所穿乃是一身粗布便衣,并非那身兵甲。
谢源见门已开,忙闪身进门,左右细瞧了几眼,忙掩了门。
凝寒正不知何故,谢源忽的半跪于地,道:“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今日,小人已知公子与那帮人大有不同,特来请公子相助。”
凝寒一时慌了,忙将谢源搀起,道:“坐下细说。”忙请谢源坐了。
凝寒倒了杯茶,递与谢源,谢源一饮而尽。
待谢源歇息片刻,凝寒道:“你这鬼鬼祟祟的,究竟为何?”
谢源叹道:“不瞒公子,朝中有令,我等兵士,不可与修行之人有所私交,若是触犯了,罪过不小。”
凝寒疑道:“那你……”
谢源长叹一声,道:“小儿病重,遍寻良医,奈何银钱不足,未得有法。我也曾去求城中那修行之人救命,哎,有谁搭理我这种无名小卒。实在无法,今日见了公子,特来相求。”
凝寒一时犯了难,自己不通医理,若是不救,于心难忍,若是应了,却是无法。
谢源见凝寒犹豫,忙跪倒在地,求道:“还望公子相救。”
说着,竟磕下头去。
凝寒一时慌了,忙搀其谢源道:“也罢,我且去一瞧,若不得法……若不得法,我便往药王谷一行。”
谢源道谢。
凝寒随谢源下了楼。
谢源住处并不远,约行半刻便至。
进至屋内,真是四壁空空,无甚物件。
厅内一烂木椅子上,正坐着一人,正是凝寒入城门之时,接凝寒名帖之兵士。
谢源道:“这是小人兄弟,钟一诚。虽是军中弟兄,却如亲兄弟一般。”
钟一诚起身行了一礼,凝寒还礼。
谢源引凝寒入得内室,见你一孩童,正躺于破床之上,谢源之妻守于一旁,暗暗哭泣。
其妻见有生人来,忙擦了泪,起身行了一礼,见无处可躲,只得床旁立着,一脸愁苦。
凝寒于床沿坐了,谢源搬了张椅子予绝尘,见绝尘未坐,也不答言,自个不知其心性,也便不敢相问,只行至凝寒身侧立着。
凝寒看那孩童,约五六岁的年纪,双目紧闭,小脸煞白,无半分呻吟,伸手摸其身上,一片冰凉,却是无半分汗水,缓送灵力入其体内,只觉筋脉闭塞,大有往生之相,心中不免叹息。
凝寒缓收手回来,又不敢言语,恐伤了这父母之心,不便眼角作酸,心中作痛,忙拿手捂住胸口。
猛的,凝寒道:“快打碗水来。”
谢源先是愣了一下,忙反应过来,倒了碗热水来,立于一旁。
凝寒将怀内瓷瓶取出,道:“此内有药丸一颗,喂其服下,或许有救。”
谢源忙将碗放置一旁,将瓷瓶接过。药丸服下,不出半盏茶工夫,见那孩童面色微缓,已闻呼吸之音。
谢源见了,心内大喜,忙倒身跪谢,凝寒忙将其搀起,谢源之妻仍是立于一旁,心内焦急。
钟一诚在外轻唤,谢源紧紧盯了孩子几眼,出得外间。
凝寒心中焦急,不知结果如何;谢源之妻更是焦急,却只得压下去,紧紧盯着孩子,不敢离眼。
只闻得外间里,钟一诚小声怒道:“大哥糊涂,怎把他招了来。我等即入军中,便忠于朝廷,忠于君上,大哥今日连朝廷诏令都不放眼里,若外人知晓,如何了得。”
谢源怒道:“我管不得那许多,我儿性命要紧。”
又道:“贤弟莫要再言那忠于朝,忠于君的话,我听不惯。你看看,新君登基这才几年,哪还理过政事,你现看看,国不国,家不家,君不君,臣不臣。你我俸禄虽不高,前些年倒还过得去,这些年,你看看是个什么样子。”
钟一诚道:“吃朝廷俸禄,自要忠君,小弟我就认这理。”
谢源道:“堂堂男儿,自当忠于国,忠于民,纵使新君登位,即便改朝换代,我也是如此。”
二人半刻没了言语。
钟一诚道:“大哥先去看看孩子如何了。也快些把那人打发了。若真有个好歹,小弟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替大哥担了,大哥莫要言语此事,也替嫂子跟孩子思量思量。”
片刻工夫,谢源复进至屋内,贴身至床前。
看那孩童面色,已有些红润,双目微睁,猛的身子一侧,吐出一口黑血来。
谢源忙伸手为其擦了。
只闻那孩童无力道:“娘亲,我饿。”
谢源之妻一时忍不住,哭出声来,忙跑至床边,抱起那孩童,嚎啕大哭。
这一幕,凝寒亦忍不住,就连绝尘,亦有泪珠滚下。
谢源之妻哭了半日,抱了那孩童起身,躬身致谢。
谢源擦干泪珠,引凝寒到外间,道:“这要多少使费,我想法折给公子。”
凝寒道:“我要那银钱何用,大可不必。”
谢源道:“那小人也该做点什么,或是一事,或是一物,报答公子。”
凝寒思虑半日,笑道:“若真要谢,不如,等到令公子成亲之日,我来讨杯喜酒便是。”
谢源亦笑着称是。
谢源送凝寒出门,待行至门外,凝寒道:“你快些回去照看,我自行回去便是了。”
谢源一时烦难,凝寒道:“此地离客栈不远,我略走两步便好。莫让家人等急了。”
谢源道谢,告了罪,转身进了屋。
凝寒走了两步,方想起一事,掏出两锭银子,借灵力一推,自窗口丢入屋内,随后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