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惩戒宫婢不都是送掌刑房的吗？清妧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见板子落在肉体上的沉闷的声音，和钱贵女同时发出的凄厉的惨叫声。
这声音如同冰雪一般从清妧头顶淋下，她猛地坐了起来，正好看见那朱红色的板子落在钱贵女已经被剥去了衣衫的身上，再次高高扬起的时候，带起的片片肉屑杂在殷红的鲜血中，四处飞溅。
清妧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眼前的景物，突然幻化成了血淋淋的一片鲜红。她尖叫一声：“嬷嬷！”便滚下了锦榻，随即就掉在了一大滩的鲜血之中。浓烈的血腥味让清妧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立刻便有同样的血腥味从口中溢出，她扑倒在了血泊之中。
就在这时，殿前的长明灯突然暗了下去，接着一阵旋风从张废后毙命的地方旋起，绕过长明灯，携裹着殿内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跌落在锦榻之前。长明灯的烛光跳动了一下，又明亮如初。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沉默着的少卿，目光中突然露出一丝惊诧，然后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几乎就在同时，血泊中清妧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了一个极低的声音：“……恶魔！”
这个声音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也让皇帝森冷的目光更加阴沉。诡异和凄凉就这样不可思议地纠缠在了一起，目睹的众人无一不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于是大殿内瞬时陷入了一片沉寂，听得见夜风从窗棂的缝隙中丝丝侵入的声音。
“万岁爷。”还是玉蕴道长先清醒了过来，壮着胆子提醒了一句，“禀万岁爷，小公主死过去了。”
“是啊！”皇帝似乎回过神来了，吹了吹手中的茶水，若无其事地说道，“张氏这个贱人，活着的时候挑唆朕的爱女不孝太后，不敬长辈，死了还要牵连朕的爱女，附着在她的身上令她神魂迷乱、口出恶言，真是罪不可恕。道长替朕过去看看，看朕的女儿可还有救？”
附着公主之身？这句话让殿内的人胆战心惊，却也疑惑，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认为公主被附身了，便一齐低了头。不明状况之下，最好的态度就是不要多话。多说多错，多错那岂不是自寻死路？都是从礼仪之争过来的人，安身立命的道理，还是知道一点的。
而此刻的皇帝似乎也格外开恩，点头道：“众爱卿不敢言语，朕也明白你们的苦衷。从来沉疴易治，冤孽难解。那张氏对朕怨气重重，又怎肯轻易放了朕的爱女。也罢，这也是她的命啊！从来生死有命……”
张氏？柯少卿神色一凛，是皇帝听出了什么，还是他怀疑到了什么。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站在皇帝身边，一直低着头的玉蕴道长，心里是恐慌的。
他在京城不是说认识的人不多，而是几乎没有认识的人。之所以认识玉蕴道长，也是因为柯彦卿在白云观住了将近一年的缘故。而玉蕴道长之所以答应留他，则是因为彦卿的一手丹青，可以为他所用。
而后来玉蕴道长答应帮忙的条件也很简单，要求少卿在皇帝面前引荐他。他虽然是白云观的住持，在京师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但是说实话，和曾经的邵真人，如今的陶真人比起来，在皇帝面前还是不值一提的。
所以他和玉蕴道长之间就是一场交易，既然是交易，那么遇到危险就放手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柯少卿觉得手心渗出了点点汗水，他看着血泊中的少女，心里犹豫着。
就在这时，他感觉眼角余光之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稍加思索后，他有点不敢置信地望向窗棂之处，然后超前踏出一步说道：“陛下，草民不才，愿为公主解此冤孽，定还陛下一个温和贤淑、知书达理的女儿。
这话让众人都吃了一惊，皇帝的话里，分明就是要小公主死去。那一声“恶魔”，带给众人的，是说不清的诡异；而带给皇帝的，则是难以言表的恐惧。因为那张氏被废之时，就是在这显灵宫内，指着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恶魔”。
因此皇帝看向柯少卿的目光，阴森中带了几分警告，语气冷漠地问道：“哦？爱卿有何法可解冤孽，说来与朕听听。”
柯少卿怎么会不知道皇帝的意思，但是眼下躺在地上的这个女人，他却不能救。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窗棂上的一缕芳魂，她是无辜的，她是这个事件中最无辜的，他不能不管，不能不救。她还那么小，还只是一朵花苞，都没能盛开。
因此迎着皇帝的目光，柯少卿镇定地说道：“公主乃是陛下的爱女，亦是先皇后牵念之人。阴阳皆有庇护，又怎么会被张氏一介罪人所欺？草民恳请陛下将公主留在丹房之中，草民愿为公主驱逐了此恶魄，还陛下一个温婉娴雅的公主。”
这句话让殿中众人都感觉不可思议，这柯少卿就算自持恩宠，也不应该如此没有眼色吧？还是自以为有神术在手，就可以百无禁忌了？违逆圣意已是大罪，居然还敢说什么将公主留在丹房之中，这岂止是胆大包天，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将公主留在丹房，那岂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这个柯少卿想要干什么？因此众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有心善的还微微叹息了一声。
这个柯少卿乃是半年前突然来到宫中的，据当初举荐他的玉蕴道长说，他是专研灵魂术的方士。灵魂术一说，西苑三大宫的道士们都有所耳闻，可那是上古的神术，流传至今，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实。因此很多人都笑柯少卿，就算要蒙骗皇帝，换些荣华富贵，也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来啊。什么阴阳双修，什么采阴补阳，什么长生之药，又是什么延寿之丹，反正当今皇上一向多病，对这些奇门丹药一直是深信不疑的。
可是灵魂术是什么啊？那可是真正的神术。据说炼到最高境界，能让魂魄自由出入肉体，从而得到长生。就算法术不够高深，也能招魂摄魄，日观阴阳两界，夜行人鬼双道。这柯少卿有这等本事么？竟敢以灵魂术觐见，这要是万一露了馅，可不是闹着玩的。
因此当初柯少卿甫一入宫，众人便各怀心思。有好奇的，有担心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而就在这样的质疑声中，十宫祺仁殿内，故去已近十年的永福公主那栩栩如生的身影，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从此也奠定了柯少卿在皇帝面前第一红人的地位。
只是这柯少卿法术虽高，为人却甚是不通情理。不仅在众人面前清高自许，轻易不与人结交。就是皇帝面前，也是不亢不卑，没有半分的奴颜媚骨。有时还不识时务，曾数次劝谏皇帝修心养性，少食丹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