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指山教育”的皇党、后党和工党
警方推断,这是一起将必然性隐藏于偶然性之中的“远距离杀人”案件。案犯以某种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含有阿托品的毒丸,像埋地雷一般事先混入伟哥瓶中,然后守株待兔等胡世虎将“地雷”引爆而致其中毒身亡。因此,案犯工于心计且与胡世虎关系密切;能用野颠茄提纯阿托品毒素,证明案犯掌握一定的药理知识和制药技能。作为动机,或是与胡世虎结下深仇大恨欲除之而后快,或是与胡世虎有利益纷争欲除之而获利。
警方决定围绕“动机”“身边的人”“懂药”这三点,对胡世虎身边的人展开了排查。
胡世虎的五指山教育集团,其主营业务是中小学生的课补和托管。这一行当瞄准国家在教育上的短板和社会普遍存在的教育焦虑,近二、三十年来长盛不衰。其盈利模式十分原始又十分简单,只要租个门店摆上几张桌椅把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包装成名师,然后铺天盖地地派发广告,再然后便等着数钱了。胡世虎原是帮印刷厂拉生意的,后来见不少人搞这一行发了财,于是也干起了这营生。他把过去拉生意的本事用活,独创了增强版的盈利模式:他只读了个中专,但名片上却赫然印着教授头衔,随口能给你吐出理念、愿景等一堆似是而非的东西,反正这些教育公司一大堆三脚猫,听了也不懂,只觉得他肚子里有货;他有事没事常往教育局里钻,局领导大的攀不上,就巴结小的,吃的用的玩的投其所好供着里头的科员办事员,那些人仕途刚起步没什么资源,见有人送货上门,自然乐享其成;他还结识了一批中小学校长,把他们当爷当妈伺候着,天天不是请客吃饭就是唱歌泡脚;还有一招就是动不动就公开造谣或写匿名信告状,让对手受到主管部门的查处,把人家挤迫得难有拓展的空间,甚至有的无奈关门。这几招还十分灵验,五指山教育山鸡变凤凰,一下子成了港都市课补托管行业的大牌,用一句时髦话来说就是“弯道超车”。眼下集团旗下光门店就有四、五十处之多,生源也多得有时要靠教育局小干部写纸条才能挤得进去占个学位。
胡世虎家大业大,成了港都市课补机构的代表人物。他喜欢在各种场合频繁露面,口头上总挂着“为教育局出力,为老百姓分忧”的金句,深得当地教育局的器重,据说有关方面还酝酿过让他进入市政协的政治安排。警方从集团宣传材料中看到,胡世虎说集团有“三支队伍”,即团结一致的投资人队伍、纪律严明的管理人队伍、专业过硬的教职员队伍。但从集团员工却传着另一个版本,说集团有“三个党”,即皇党、后党和工党。皇党指以胡世虎为首十个八个出资股东以及集团内几个铁杆;后党则是胡世虎老婆及其一众表哥表妹,别看这帮表哥表妹傻里呱唧的,但都在集团干个中层或外派到分校当个校长,当然每人手下都配上个业务副手,其实这些表哥表妹就是个摆设;员工们自称自己是工党,就是一般职员啊教师啊之类的打工一族。
被员工视为皇党的那几个股东,胡世虎之外净是些卖咸鱼的、开超市的、跑运输的、搞印刷的、办诊所的老板,都跟教育搭不上一毛钱关系,对教育当然一窍不通,所以啥事也不管,随胡世虎说了算,只是每人出资两百万,占点股份到时就拿点红利而已。他们每年除了节庆时露露面,平常极少到集团来。另外,胡世虎有个弟弟叫胡世豹,虽然不是投资人,也被大家勉强划入皇党之中。这胡世豹好赌,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曾经把集团收来的学费一夜全输了个光,因此胡世虎发誓不让他再到总部来,规定他只能在下面分校开开车负责接送学生,并写下欠条每个月从工资中扣钱还输掉的学费。其他几个被称为皇党的集团骨干,其实也就是几个资格最老的员工,胡世虎常常以他们的忠诚、勤恳来给新员工做榜样而已,并非将他们视为心腹。警方经过排查,认为这帮皇党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胡世虎有过三次婚姻,现任黄小玫比他差不多小一半,原是集团底下一个门店的教师。胡世虎下血本把黄小玫从小三扶了上位,没多久黄小玫就为他生了个儿子。仗着胡世虎对自己宠幸有加,黄小玫一上位就展开凌厉攻势,把集团人事财政大权紧紧捏在手,把自己那帮表哥表妹一个个安插进各个门店当上小头目,形成了后党干政,对胡世虎内外钳制的局面。从出身寒门的小员工变成老板娘,成了集团的二当家,几个傻不拉几连工作也找不到的表哥表妹也有了长期饭票,黄小玫正享受青春的红利,按常理不会下此毒手。
但在黄小玫前来确认遗体时,警方留意到一些微妙的细节。当时,黄小玫捂着大半边脸,站立在殓床两三步外,往死者瘀黑的脸上飞快扫了一眼便扭过头去,随后脚一软退了一步,靠身旁的表哥表妹用力搀扶着才站稳了脚,很快她闭着眼拧拧头示意要离开殓房。她在殓房停留的时间不到两分钟,其间并没有看到一个女人突然失去丈夫会爆发出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悲伤。另外,警方还留意到,在走出殓房的时候,黄小玫狠狠瞪了身边的表妹一眼,而表妹则皱着眉头轻微地晃了几下脑袋。透过这些细微的表情,警方认为里头会有戏,剧情会不会是几个表哥表妹联手做掉胡世虎?因为胡世虎一死,集团也许就是它们的囊中之物,他们将是最大的受益者。这样看来,这帮后党跟“动机”“身边的人”这两点对得上号了。
于是,警方把目标对准了后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