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栀子花香再一次弥漫了整个校园。
学校组织大二学生去采风。我和欧阳渺没有跟随大部队去沙漠,而是去了厦门。
我们从武昌站坐火车到厦门,途径江西省内,过南昌后,入盘山阶段。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和一路和铁轨同行的溪流。溪水击打在石头上,溅起似珍珠一般的浪花,时而看到山中炊烟袅袅,时而看到大树下古老的院落,屋中闪烁着昏暗的黄晕,不知道那些微光是来自于电线还是来自于灯油。那时我想,住在这里的人是否走出过这层层绵绵的深山,是否有想过坐上每日从这里经过的长龙到山外的世界看一看。
“渺渺,你说他们有没有离开过这里。”
“不知道,或许没有吧。”
“偶尔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倒是蛮惬意的,但是长时间生活在这里真是不敢想象。”
“我们没有办法想象他们的生活,正如他们无法想象我们的生活一样。”
欧阳渺拿出嘉措杰布的照片给我,说:“这是我去年暑假去支教时候认识的藏族朋友,他叫嘉措杰布。他告诉嘉措是大海的意思,杰布是王。我说他是路飞。他不知道《海贼王》,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动漫。他很严肃的告诉我放牧的时候不能睡觉,不然会被山神抓走。我说那是大人们怕他们偷懒,他坚信他们做的一切山神都会看见。我在那里感受到天地间的广阔,有时我在想他们是否真的需要我们的支教,还是我们需要他们的纯洁来洗涤灵魂。我给嘉措讲述我的生活,感觉自己像一个侵略者,他越向往我越觉得自己罪恶。”
欧阳渺说她不希望嘉措离开家乡,她也不想再去打扰那一片宁静。
车窗外的风景随着列车前行向后飞去。山谷中宁静的院落房一片小小的菜地,屋后是绵延不断的溪水,溪水时而平缓时而奔腾。视线被一层又一层黛青色的山峦阻隔,好像永远没有头。列车在没有尽头的山中穿行,过了一山又一山,层层叠叠,无边无际,炊烟、山岚、云彩,互相渗透,若手挽手的好友。
清晨,火车缓缓驶入厦门站。
厦门很小,厦门站也很小,可能还没有武昌站的一半大,我们随着人群走出车站,天空是灰色的,耳机里的音乐是《南部小城》,在麦当劳吃了个早餐,我们打车去了轮渡。的士司机很热心,告诉我们哪里好玩,还说如果给我们当导游一定带我们玩得开开心心。
汽笛响过,轮船晃晃悠悠的离开码头。船不大,和穿梭在长江上的轮渡比起来,这艘轮船好像袖珍的一样。我们在轮渡上认识一家人,小孩子很可爱,一岁多还不会说话。从中山路到钢琴码头不到二十分钟,我和欧阳渺一路上在哄小孩子叫姐姐,他圆圆的眼睛疑惑的看了看我们,有望向他父母,在我们分开的时候,他终于含含糊糊叫了姐姐。
上岛之后,我们把行李放在青年旅舍,开始在岛上四处游荡。那个时候岛上只有钢琴码头,临近码头的地方很繁华,离码头越远,路上的行人越少,越是安静。我和欧阳渺沿着海水边的礁石,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一段石阶,有人在那里拍婚纱照。我们走下石阶,看着小螃蟹从脚边爬过,慢慢的走向海水。伴随着海浪的声音,欧阳渺唱起了《听海》。
沿着石阶继续走,我们又走到了钢琴码头。我们在最繁华的龙头路吃了海蛎煎和土笋冻。大概是在武汉待久了的原因,甜辣酱只吃出了甜没有吃到辣。美美的饱餐一顿,走回青旅的路上,喝了一杯纯正的芒果芭乐汁。房间里有些潮湿,充满了海的味道。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白天在岛上画画,晚上游客渐稀,在岛屿上漫步。南方的雨水总是说来就来,很多次我们画到一半下起了雨,抱着画板跑回住地时雨就停了。夜晚的鼓浪屿漆黑而静谧,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也不觉得害怕,昏暗的路灯下我和欧阳渺踩着彼此的影子前行。
离开鼓浪屿时,我给林乐儿和秦雪寄了明信片,欧阳渺看着我手上的明信片诧异的问道:“没有舒释的吗?”
“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欧阳渺随手拿了一张明信片放在我手上,“写一张吧,不要让别人觉得你小气。”
“你不写一张吗?”
“我已经没有要写的人了,要不我给你一张吧?”不得不说,和赵耀在一起后的欧阳渺变得可爱了。虽然她的内心还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不过她开始变得爱开玩笑了,开始说一下让人愉悦的俏皮话。
“那算了吧,你还不如留着钱给我吃两个叶儿粑。”
我不知道给舒释写些什么,想了半天,写了一句,对不起。连落款都没写,就寄出去了。
我们要在厦门逗留两个多礼拜,离开鼓浪屿后,我和欧阳渺住在曾厝垵。我们曾经在城市画报里看到过关于这个小村落的介绍。村子里有一家民宿,开在榕树下,店主是一对夫妻,他们决定定居在厦门时开了这家店。那个时候曾厝垵很安静,晚上不到八点路上就没了行人。我和欧阳渺喜欢坐在对面的沙滩上,看着深沉的夜色,猜想着远方的灯火来自何处。
离开厦门前的那个清晨,我和欧阳渺最后一次来到那片沙滩。在海风吹拂下,站在海水磨圆的白石上远眺,看打鱼归来的船只和渔者,还捡了一些石子和贝壳。远处的沙滩上,两个白衣少年在嬉戏追逐,欧阳渺望着他们出了神,自言自语的说道:“或许这才是舒释原本的样子。”
回到武汉,天气已经热得可以褪一层皮。林荫路上的树叶顶着炙热的太阳向归来的我们致意,也用炙热告诉我们,毕业季来了。
林荫路上,经常响起悲壮的歌声和醉酒后的哭嚎。林乐儿每次看到这些分别的场景,都会感慨,明年不知道她会对着谁落泪。秦雪总是在后面默默地加一句,“我也是”。我们总是忘记秦雪大三就毕业了,总感觉分别离我们还很遥远。
舒释收到我寄来的明信片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平和了很多,四个人还是可以在一桌上吃饭。只有我们心里都明白,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
毕业生离校前,总能看到各种别出心裁的“表演”。晚上我躺在床上听着无聊的音乐,林乐儿仰在椅子上敷面膜,秦雪在洗漱间洗头。忽然听到窗外一阵巨响,秦雪湿着头发望向窗外:“我去!有人求婚!”
“求婚?”林乐儿甩开面膜向窗外望去。“我擦!真的是求婚啊!不是表白!妖梅,快来看!”我爬下床,看到夜空中绽放的花火,转瞬间消失在夜空之中。
“我去!这也太太太太太劲爆了吧!”秦雪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
“也还好吧,有点浮夸。要是我是那女的,我就受不了。感觉怪丢人的。”林乐儿摇了摇头,转身回到椅子上,继续她的脸部SPA。
“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秦雪说
“我酸?世界上有几个你这样的恋爱脑。也是恋爱脑也谈不了恋爱。略略略~”林乐儿戳中了秦雪的软肋,气得秦雪直跺脚。
“妖梅你说呢?这样难道不是很让人羡慕吗?”
“我......羡慕不来。我也觉得丢人。”窗外,两栋宿舍楼之间拉了一条长长的横幅,上面写着男孩儿和女孩儿的名字。“是这个人啊?”
“你认识他?”秦雪八卦地问。
“我听渺渺提起过,他是渺渺的老乡。咸猪手一只,女朋友是谈了挺长时间的,但是腿应该也没少劈。”
“听见了吧!真正爱你的人恨不得把你藏起来,才不会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白瞎了我那张面膜,都没敷够时候。”林乐儿把乳液拍在脸上一边按摩一边说。
“你们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你们都是没谈过恋爱,见不得别人恩爱。”
“没谈过恋爱还不能有个喜欢的人了,我反正接受不了我喜欢的人或者喜欢我的人这样。要是真赶我身上,我一定一盆水泼下去,就此再见!”
“你喜欢谁啊?你就喜欢你自己。天天大大咧咧的跟个泼妇似的,谁敢喜欢你啊。”
“哎,秦雪!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啊!”林乐儿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生气的说。秦雪大概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不敢接话,用无辜的眼神看向我。
“乐姐,说说呗。我们都没听过,你喜欢谁啊?”我收到秦雪的求救信号,开口转移了话题。
“你们都不知道吗?”秦雪忽然笑了起来,“看来他们还是挺给面子的,没跟你们这群小孩瞎八卦!”
“说啊,乐姐!别吊我胃口。”
“我大一的时候可喜欢赵耀了。赵耀个子虽然不算太高,但长得还是挺精神的。又会弹吉他,而且那时候我还是一个纯情小学妹,看见这样的学长肯定心动啊,我敢打赌暗恋他的绝对不止我一个。我记得我表白那天是圣诞节吧,应该就是圣诞点歌之后,天还挺冷的,还下着雨。你们知道他有多怂吗?我现在想起来都想笑”林乐儿还没有说完,自己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乐姐!别卖关子了,后面怎么着了?”秦雪怯生生地说,显然林乐儿已经不在意她刚刚的突兀了,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继续说道:“我跟他说完我喜欢他,他愣了一下,然后跑了。”
“跑了?怎么跑的。”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简直难以想象在我们面前一直端着架子的赵耀,竟然还有这种糗事。
“就这样,就这样”林乐儿从椅子上站起来,耸着脖子一路小跑,跑出了寝室又跑了回来,继续说道:“后来吧,我听说他喜欢男生,我想当时可能是把他吓着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干脆就跑了。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根草呢?是不是~”
“这也太搞笑了吧,我都没法脑补这个画面。我记得我和舒释刚进节目组时候都特怕他,他也不爱笑,也不怎么跟我们说话。来了就跟沈月打个招呼就进直播间了。还是沈月学姐比较和蔼和亲。”
“都是装的,你们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在学妹眼里牛B的学长,在学姐眼里都是傻B。现在你们还没啥感觉,等明年舒释正式接了李凡的职,你听他开会你都会想笑场。我现在看李凡开会就是这种感觉,你知道李凡这个憨B,大一时候因为N、L不分差点被劝退了,自己一个人躲在操场角落里哭。我看他哭的那么惨就教了他一个绕口令,老奶奶拿着牛奶莲花榴莲糖到六楼看辽宁男篮。后来我听他没事就在那念,听得我都快吐了。后来发音改过来了,念绕口令的毛病改不过来了。沈月还拿这事吓唬他,说他以前因为N、L不分劝退,以后会因为N、L分的太清被劝退。你看他现在是个人样的跟你们瞎白活,谁还没点被狗日过得青春啊。”
“哎呀,我真是快听不去了。我原来一直以为李凡学长只会油腔滑调,没想到也是个努力的娃子呀。”
“他是努力,勤能补拙嘛。就是越往后勤奋的方向越不对,李凡在台里最怕月姐,也最不喜欢月姐。月姐也不喜欢他,按照月姐的理论一切都是看专业能力,油腔滑调能挺一时但不能长远。如果不是月姐提前退台,他那个位置应该是我或者周琦,不管是谁反正不是他就对了。”
“会觉得心里不平衡吗?”我问林乐儿
“开始有点,慢慢就习惯了。其实他也不管什么事,很多时候还是听我和周琦的。就当他是个秘书长吧。”
“秘书长有点狠了!”我笑着说道。
听到前辈们不一样的往事,这种感觉有些奇妙。我还在脑补李凡念绕口令的画面,听见秦雪傻乎乎地问:“乐姐,可是赵耀学长还是有女朋友了啊?你甘心吗?”
秦雪指了指欧阳渺的床位,那一瞬间我脑子都要爆炸了,这个傻妞儿为什么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在林乐儿没有在意这件事,只是顺口了句:“都是缘分。”
“我就不甘心,她凭什么啊?先占了舒释,又占了赵耀学长。”秦雪生气的撅起樱桃小嘴。
“你就别想舒释了,他......”
“乐姐,”林乐儿还没有说完就被我打断了,她看了我一眼,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再说下去。“秦雪,舒释说过渺渺是他唯一的女朋友。”
“还伤他这么深,舒释这么深情,她怎么这么狠心。”秦雪有些伤感地说道:“舒释真是太可怜了。妖梅,你跟舒释这么好,你不为他生气吗?你怎么还可以跟她这么好,这么亲昵的叫她渺渺,你从来都不叫我雪雪。”
“啊?秦雪?你没事吧?这件事里被伤害的......”我有些生气,虽然不确定是欧阳渺先察觉了舒释的秘密才爱上了赵耀,还是先爱上了赵耀才察觉到舒释的问题,但是不管顺序如何,舒释在这件事就是欺骗了欧阳渺,让她一直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
这回换林乐儿打断了我的话,“秦雪,妖梅的话你听得懂就听,听不懂就算了。”
“乐姐,你干嘛凶我啊?”秦雪的话语中有了哭腔。
“别哭啊!我最烦女生因为这种事哭。快睡觉。”林乐儿没好气地说。
秦雪关了灯,爬上床。心里觉得委屈,小声哭了起来。我和林乐儿没有劝她,在她的哭声中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