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扈把一千五百两银票放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有些恍惚。我在思考很多东西,主要还是在掂量这笔买卖我到底赚了多少。其实真的很难说清楚,也许亏了都说不定。我和他还是没多少可说的,差不多就是生意场上的东西。最多他还告诉了我一些关于离剑南以前的消息,他们逆着寻找,发现很有可能离剑南消失的这几年都是一个人。
不跟任何人接触,也就不会连累任何人。把什么都自己抗在肩上,孤独得像个英雄。
严扈临走时还说愿意跟我常往来,我也乐得接手官场上的生意,即使那样未知的风险更大。单亦愁说做生意都是铤而走险,大起大落也是人生常事。在他的眼中我们都是弱者,也只有弱者才有挣扎的必要,即使最后输了,不过只是命数不好,算不上亏。
我当时回应说,离叔,段山,乃至整个戴家算是强者了吧,可为什么最后还是这样的下场呢。
他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告诉我说其实他们也是弱者啊。只有弱者才会去对抗这个世界的不公,而强者将这些不公支配在自己手里。
我没有说话,因为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弱小也没有什么不好。可也就那么一瞬,之后我还要思考怎么样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唯一的刀手丢了,所以在宁采薇学成之前我只有又请出几乎算是隐退了的钱伯。我问他愿不愿意出山的时候他沉思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考虑的时候想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东西从头至尾其实都与我无关。
我还专门问过单老头他当年到底有没有把名单备份,他说没有。
但是他却把那些名字都记在了脑子里,需要的时候立刻就能记起来。
我也一样。名单上的人不算多,记住几十年也不算什么难事。
可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老实说,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进去过赛雪的房间。那天要进去收拾她的东西的时候孟婶还拦住了我,说是赛雪临行前吩咐过最好任何人都不要进去。我犹豫了一会儿,将门一脚踹开。
那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屋子,朴素得称得上穷酸。像样一点儿的仅是衣柜里面还有几件淡蓝色的衣衫。她喜欢淡蓝色,便固执地用一个颜色填充着自己的地方。床边放着一个火盆,我知道她平时不用的,因为下人们基本没有给她的房间添置过炭火。
但我走进去的时候,火盆的温度还没有完全消散。不知道是不怎么会用还是走得太急,本来应该完全烧焦的书信还残留下了大半。我拿起一些拼了一点儿,看见了几句让我有些哽咽的话。那一刻我几乎没有犹豫便离开了那里,走过钱伯身旁的时候默默说了一句。
“里面的东西,全部烧掉。”
“烧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钱伯说道,语气中有些怅然若失。
“再也不回来了才最好。”我说。
钱伯叹了口气,和我擦肩而过。
“还记得你关宁采薇禁闭那次,赛雪和段山说了很久么?”走到门口时,钱伯突然问道。
“记得,怎么?”
“她用尽全力在告诉他们她的哥哥是这个天下最好的人。”
我笑了笑,走得离那个房子越来越远。我有些想哭,可黄泉实在是一个不值得流泪的地方。
后来我为赛雪写了一首词,又请轻徵到黄泉帮我谱曲唱了出来,是一首《虞美人》。听完之后我把以前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在脑海里面过了一遍。那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我有这样的兴致。想到脑袋很疼的时候轻徵向我递上了一杯茶,劝我好好休息一下。
我真的很疲倦,但是又睡不着。窗外燕子北归钻进旧时的人家,可有些人却再也不会回来。
然而不知怎么的,有些时候我又觉得她还活着,小小的身影在院子里反复地对着木人练习,推开阁楼的窗子就能看见。
终究是痴人说梦而已。我敲了敲脑袋,让自己更加清醒地面对现实。
故人不在,风雨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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