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想长生?”偃狐还不死心,变作狐狸还说人话。
柒染陡一见还有些惊恐,而后就习惯了。
毕竟这狐狸生的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
“太卜应该给你掷过签文,你不信?”偃狐摇着尾巴,不折不饶。
燕潮烦躁,有必要一直念她命短会早死么?
燕家人自燕葳后早慧早夭是惯常,她知道……她也逃不了。
天赐其慧,损其寿也算公平。
她不怨,也不求长生。
“你当知道,神明不能干涉人间政权。”燕潮正色道。
偃狐听这话以为燕潮想通,变了人形,道“自然,我在燕一百三十年,可未动过一丝术法影响朝局世事。”
柒染只见那狐狸变了个俊俏男人,容颜不过二十余岁模样。
一身银白滚紫边衣袍,是燕尔朝的博冠长袍,正衬得气度雍华,典雅异常。
颇有古人之风。
燕潮不看他皮囊,只道:“你既是神明,便做神明该做的事,孤,姑且许你国师之职。”
不待偃狐反对,又接道:“平日就在道宫待着,战时祭祀嘉礼出来应个景,也就是了。”
“你把我当江湖术士!”偃狐很气愤。
“你也可以不做。”燕潮没所谓,“燕国也不用国师。”
偃狐忍下一口气,还是准备韬光养晦,徐徐图之。
“你往后入燕宫,当先往太拟宫拜天十一娘。”
燕潮提点他,“天十一娘是凡间神明共主,有所有非人的名录,你可别得罪了,孤没空捞你。”
偃狐一哽,没说话。
天十一娘,阿姐又换了个身份……
她又想更改凰裔之命?又想动乱天下格局吗?
燕尔孤寒两百年,她还不醒悟么!
偃狐深吸一口气,这回,定不能叫‘天十一娘’插手。
“我与她是故人,并不想相见。”
燕潮也就随口一提,他们神明的事她才懒得管。
摆摆手就让他退下。
偃狐:“……”
这位,好似与历代太子,历代燕君,都不相像……
也许,这就是新朝之君开万古未有之变局,令天下一洗萎靡。
他忽然对她有些希望,虽早早看穿,她不过六年江山。
但这六年,又会是怎样的世界呢?
不该论短长人世,当尽心一饮一食吧。
但愿六年过,到那动乱时…血能流得少一些。
这也是他对燕家唯一能做的祈祷了。
......
燕潮见偃狐退了,问柒染:“册剑进军到了何地?”
柒染不疑有他,道:“卫国,吴国已然征伐,入都城,城中百姓皆都顺服。”
就是元军,圣军来了,还不都是一样的顺服。
这是兵戈马蹄的势,而非国人归化之心。
“陈国呢?”燕潮接的奏报上,圣洇流对陈用兵,争夺百芳。
“陈国已然攻下,圣军撤回株洲。”柒染报着捷报,却见燕潮面色凝重。
“这……怎么了?”
燕潮命她取图册,看圣军用兵路线。
柒染看燕潮眉越来越深,心也忐忑。
燕潮掀了图册,将掷未掷,终是放下,一点点平展。
柒染看得发毛,正待再问。便听燕潮遇宿命一般短叹。
“圣洇流,已经到洛河了。”
柒染一震,又道:“这是千古之机,派人伏杀……”
燕潮抬头轻摇,“晚了。”
她早该想到的,晞哥哥一路高歌猛进,一路无遇多少激烈抵抗……分明是圣洇流麻痹他。
她这厢去伏杀圣洇流,那么晞哥哥在陈国百芳,与圣国的株洲不过隔河相望,究竟谁死的快一点?
那晞哥哥性命作赌,就为杀一个不太可能杀的掉的圣洇流?
这不值。
燕潮兀自头痛,圣洇流在洛河等她,他还有什么能阻止得了她吗?
她一时想不到,却又浮了个往日疑点出来。
那日,圣皇赐给圣洇流的致金石是丝毫未动的,她的血,因为敛息珠一时也熔不得密银……
那他是怎么铸的密银链?
难道,三年前,父皇漏了条逃鱼?
燕潮眼眸渐渐转厉,圣洇流,这也想阻我?呵呵。
她不由笑起来,再不论三册局势,她要让圣国把整个陈国都吐还给册剑!
“修书给林徽,让他着意布置,将那些旧物旧案,一一都摊摆出来,叫他们无话可说。”
柒染知道燕潮亦有定夺,道:“是。”
“再把孤的天邪剑取来。”
一到燕国境,竟先染同宗血。
怪得谁呢?
她看夜染山河,暮色压沉诸山,覆尽一切颜色。
她想圣洇流对这她家河山,是否觊觎,是否窥探。
以至于染指内政,贼心不死。
可他错了,一个燕氏替不得她,这一世,第九世,唯她燕潮堪配皇座。
异心者当诛,篡谋者当斩!
这是她的应得,也是她的使命,谁敢挡,谁就得付出代价。
在已定的历史选择之下,这点可笑的阻拦,不过是虚妄浮障,好破得很。
……
“上官公子,”玉虚子对上官晞还礼,见上官晞看他身后躲藏的灵一,笑道:“这是贫道的关门弟子,灵一,快见过上官公子。”
“你是江湖中人?”灵一偏过头来问他。“那你怎么在领兵,还穿这样的衣裳。”
玉虚子还未斥她无礼,就听上官晞笑道:“江湖自有江湖的好,而今离了,倒也怀念。”
他又看自己衣裳,笑:“你喜欢这样衣裳?”
便对桦白吩咐,“这几日你陪着灵一姑娘,要些什么都好,别想山上就好!”
灵一哼一声,低声道:“谁会想山上!”
又不让玉虚子说话,推了玉虚子对上官晞道:“我师姐呢?怎么不见她,她去哪了?”
玉虚子斥她:“真是无礼!”又向上官晞致歉。
上官晞不敢受,“您是潮儿师父,也如同是我师父,灵一姑娘也就是师妹,这算不得无礼,不必如此。”
又款款笑颜,真无一点怒色,“潮儿不日去紫川,您与灵一介时将会见到。”
“这样最好,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到底心中作何打算…”玉虚子皱皱眉。
又继而道“剑宗的长老过几日就要到了,上官公子派的人虽未被识破但也死得差不多了,到时上官公子可好做好准备。”
“这……”上官晞有些赧然,他实对社稷无意,这番伐圣完全是因为燕潮……
剑宗的长老都要赶来,逼他继住,自己好再回册剑,封王封侯…他实在无法,这才出此等下策派人拦截,不想却被玉虚子识破了。
索性玉虚子也只是给他一点提醒。
又问:“潮儿让你在此伐东,那她现在何处?”
上官晞据实回:“这…潮儿不曾告知。”
玉虚子蹙眉,“她如何计划,你不知?”
上官晞没想过这点,仍是笑颜,“我听潮儿安排便好。”
“哼!没用……”那小姑娘仍旧乖张的样子,还偏了头躲在玉虚子身后,将自己藏了干净。
上官晞皱眉,不知怎么得罪的她。
玉虚子赶忙告辞,拉着陶灵一走了。
上官晞不知所以。
“师父,他真可怜。”灵一不屑的口吻,觉他可怜得应该,“他竟甘心到了这个地步……”
“师姐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竟然不识师姐是怎样的人,还说什么自小的青梅竹马,姻缘良配……”
“你们配姻缘配的全是假的,根本无情……”
“够了!”玉虚子把灵一拉得老远,对她嘱咐道:“山下世界复杂莫测,你不可乱说话!”
“我说的是真的!”灵一犟着,“你们可真奇怪,什么都听不得,还非要做……”
玉虚子沉思几刻,“你不能在山下待了,即刻随我回玉虚山!”
“不!我不回去!”灵一顿时被捏住软肋,“我不说了,真不说了。”
玉虚子在糊弄与道理之间选了后者,耐心道:“你师姐与上官公子是从小定的婚约,他们感情甚笃,而后成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你知你师姐性子,上官公子能顺服于她便免许多争执,这是好事,也是自然。”
“你当祝福他们,可知?”
灵一心里不服,师姐才不如他们所想。
但也只能假意明白,闷闷“哦”了一声。
孩子只要认错,不管真心假意,大人都能立刻说服自己原谅,并忘了他们过错。
玉虚子便是如此,心下一松,只盼燕潮早些登位,早些成婚。
这样才算尘埃落定。
师父和九清山也才安心……
这已不是燕家的江山天下,这其中的皇权,也该有江湖一份。
不过……多半是师父和九清山的痴心妄想吧。
潮儿那孩子,不给任何人颜面,她只做自己想定的。
多半虚妄一场。
花了近二十年培养继承人又怎样?还不是心凉。
“灵一姑娘,可有吩咐?”桦白找到师徒二人,躬身行礼。
灵一倨傲:“带我去,宫城吧。”
玉虚子看她只觉好玩,学潮儿的气势,倒是知道该对谁使…
“是。”
桦白应声,并不知这位在六年之后会是册剑的掌权。
而她的公子,自始至终都在政治漩涡的边缘打转,漂泊又无力,一生颓凉……
人世间,谁能猜得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