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密银解·夏车(二)
书名:凰镜 作者:知年迷所 本章字数:3293字 发布时间:2022-03-27

邺诗雪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好似一夕之间,全都变了。

她苦于父亲不救太子殿下,一直在书房困顿焦急。

而后传来殿下登位之讯,她欣喜之后,又怕殿下怪罪父亲不予支持,隔岸观火……

纠纠结结,又听了风言风语,听见说金钥卫围了邺府,说她父亲弑君!

父亲岂会弑君!

他何必弑君,简直无稽之谈,荒唐极了。

她只觉气愤,心里笃定父亲之能定能解决这谬事。

可她到了父亲书房。

却被一个耳光打倒在地。

“……父亲?”她细想做错了什么,竟惹如此大怒。

父亲神色有深深的郁,藏着癫狂。

她有丝惧怕。

“外边都在传,是本相弑君。你说,是不是呢?”

她安慰父亲,“切莫听外闲言碎语,父亲乃是圣国第一功臣,是谁都不能攀污乱咬的!”

父亲噙一点淡笑。

她心下松了一点。

又是一个耳光。

“就是本相杀的……”父亲嗤笑,“你少自作聪明。”

她怔愣在地,弑君?

她爬起来,道:“现下陛下初立,他不敢怎样,您是顾命大臣…这。他们不会知道的,您还是宰相,您…”

父亲却似再也忍受不了,扬手又是一耳光。

“主君!主君!您这是做什么?主君您不能这么对姑娘……”

冒绿冲进来,将她护在身后。

“主君!”冒绿哭喊,“这是您亲生女儿,您怎能这么狠心!”

她心猛地一跳,好似要跳出胸膛。

手脚俱颤。

“没长眼睛的东西,还敢在这现眼!”邺文琰把冒绿踹倒,“来人,拉出去。”

长门哑闭,雨后天色灰白,可这一点灰白都被关在门外。

她只见到昏昏烛火,只见到,灵台牌位。

邺文琰的影子就落在她脸上,她不敢看他。

惧怕。

“听说你自比为兔子,”邺文琰的声音是沉怒后的冷意。

她这方知道,青龙寺住持也是这权相的人。

齿冷心寒,想求饶,又怕。

“你能自比兔子,”沉怒后是不克制的暴怒。“可她是我女儿!”

她哭出声,为自己辩解:“我…我也做了你六年的女儿,我也将你当父亲的…”

“我也代了那位姑娘尽孝,我…”

邺文琰拎着她领子抓她起来,一字一顿,“我的孩子,没有人可以代替。”

她眼泪不可止地流了满襟。

“父母的孩子,哪有替的!”

邺文琰狠狠放下她,收敛情绪,“你活了六年不属于你的荣华,我要你一生苦痛来还。”

她啜泣着,心间抽搐。

“还想做皇后,明天直接进大理狱吧。”

说罢冷哼一声,开门便走。

她惶惑,起了杀心,又是不甘而恨:“你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自毁前程!”

她追过去,“我做皇后,难道不是你的荣耀,难道不是邺家的荣耀!”

她不解,“你何必为一个找不回来的孩子自毁…你”

“啊!”邺文琰推倒她,狠狠关门。

“你这等货色,当然不知何所谓孩子,又何所谓父母。”

她听见邺文琰远去足音,知道事败了。

邺文琰早就知道。

原来早就知道。

所以,让她树敌,让她被太子厌恶,让她不要在意太子宠囚……

他要彻底地报复。

呵呵,这就是父母吗?

原来她再怎么做,都得不到真情。

都没有父母。

一直是个孤儿啊……

她想着幼时阿娘还会抱她,虽然依旧要挨很多很多的打。

也没有这样豪奢富贵的处所,也没有仆婢万千,动辄打骂的随性日子。

可是阿娘死了…

再没有人爱她了。

她依阿姐的命令代替邺姑娘,她跟着邺相学了许多许多,她很勤勉,她不敢做不好。

邺相教导她,关爱她,原来都是假的。

原来每夸一句,就是锥心之痛。

原来他忍了六年。

一个不在眼前的孩子,竟然这般,念了六年。

那是怎样的孩子?

会比她做的更好,更听话吗?

一切都完了。

她看着烛火憧憧,想到自焚。

……

其实,真正的邺姑娘什么也不会。

那就是一个,世人眼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

她不会因为父亲一句话就去看一夜的书,也不会因为父亲的一声咳嗽就去找大夫,翻医书。

不会晨时集露水,不会晚间嘱热汤。

她只是个活在父母庇护下的孩子。

而真正父母,也从不会想着从孩子身上图谋什么。

邺文琰看着中堂画卷,陈目千画的《北国图》。

他想着,也许当时让梦蝶留在陈国就好了。

“我最恨的就是陈国,我再也不要去那里了,以后便是天下一统,去燕国我也要绕开百芳。”

他不由笑,梦蝶就是走到哪恨到哪儿。

也就楚州她不恨……

“这是陈国皇帝的罕笔。”

“是么?王意送的。拿去卖了吧,肯定值钱。”

“那谁敢买皇帝御笔呢?”

“…那不就等于多了张废纸,还不如给我张季笙或者陶定樽的……王意真是…度灏的也行呀。”

邺文琰想着那时,那时以为一切都将苦尽甘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人算终归不如天弄。

辛苦得来的权荣,赌命得来的政途,就只是个幻光。

妻亡女散,是报应吗?

是盐运案,十三僧案五案并举牵出的亡魂,还是寂灭谷的万人坑?

为什么不找他?

为什么要伤害他的妻子孩子!

这根本不公平,苍天无眼。

圣霁才该死,他那副伪善的样子令人作呕。

他连渚兰的尸身都不放过……都不给他留下。

“主君,不给二姑娘个信吗?”

邺文琰收了恨与旧思,“告诉她,姐姐会回来的。”

“不管哪一年,她没有死,就一定会回来。”

这几年一直在找,找不到。

但一定没有死,一定…

邺文琰隐隐有预感,也许艰辛,但一定会努力活着。

因为他们都期盼着相见。

但现在,只能留梦鱼一个人等了。

……

“知是山海长,咫尺隔萧索。”

“年尽复载捱,慢刀忍享乐。”

“迷庄与惠语,其妙惨两可。”

“所以留恋处,鬼冢与兰若。”

圣洇流念毕,将素笺拍在桌上,责问面前人:“拿个人自己倒先折了一半,你也有脸来见朕?”

贺连山赶忙请罪,他们常在军中,不与邺相打交道,哪知道这位宦海前辈并非浪得虚名……

心有戚戚然,守兵一入邺府即中伏。

箭矢如雨,却是细针芒花,本松一口气,却又发现,这花带毒。

还就是先皇查出的那种毒…

面对圣洇流责问,只喏喏,无奈道:“那,毕竟是邺相啊。”

没带回活的邺相,带回一纸绝笔诗。

贺连山反正看不懂,就只觑上首神色。

圣洇流揉揉眉心:“就说自戗,别把那中伏而亡的事透出去,脸都叫你们丢尽了!”

贺连山也觉丢脸,但一想是因小视一个权相,其实也没什么接受不了。

少年自有少年狂,苍头白发老来殇。

邺文琰的少年也是旁人不及的风华。

而现在,自戗府内,晚景毁断……

他为何如此?

圣洇流又看那诗,邺文琰以议论散文见长,并不愿作诗附庸风雅……怎么,这诗倒似经年苦作?

“迷庄与惠语。”圣洇流知道邺家人慕道,颇好老庄。“其妙惨两可?”

圣洇流心有不祥,“这是什么欹摆两难的局?邺文琰也执迷成这样?”

他的印象里,邺文琰一直是是面上亲和,骨子里疏离冷漠的。

他将邺诗雪教成那种样子就可见一斑,根本没有半分情,只为权势罢了…

这一次,也是一样无情,不顾骨肉。

“母后?”

邺太后过来,瞥一眼素笺上题诗。

圣洇流给她看:“母后看看,这是邺相写的。”

邺太后未看,道:“这是政事,不当问母后。”

又看素笺,欲言又止,还是道:“洇儿,你已是帝王,没必要追着前朝的事来绊自己的步子,有些事有些人,就放了当不见的好。”

圣洇流不解,听出自己母后知道内情。

“这其中事,就叫终结在明景朝,现在是朝闻了。”

邺太后说罢,立刻转身离去。

仿佛碰了个禁忌。

圣洇流思虑再三,还是将素笺折了封存玉匣之中。

这不是一二日弄得清的。

当务之急是追回燕潮,他已继位,而燕潮应该还未到紫川,他还有机会,在她继位前拦下她。

他想着刑部关的那个草包,凭他那一点别人都觉不信的血脉,总算有点用了。

太极殿御座寒凉,圣洇流独坐其上。

手里是密银细链,在藻井流光笼下熠熠。

燕潮就是一只鹰,不戴链子,得把自己眼都啄瞎不可。

他心里念,还能追回。

能追回。

……

燕潮下了车驾,兀自在草原上溜马。

此时正是夏末秋初,草色萧萧,风吹呜然。

偶尔听一两声鹰鸣,看到鹰扑兔子。

也看到兔子蹬鹰。

三蒙在国破之前就已与元国勾结,勾结着争那些蝇头小利。

没品得很。

胡地更是无耻,出借三册鳄鱼,引得渔人不敢下江,水米影响之外就没干过什么好事!

净会损公德肥私利…

“殿下!”柒染奔马过来,“殿下你怎么了?”

燕潮觉得恶心,心中厌烦。

又不知厌烦何来。

柒染看燕潮干呕几下,不由担忧道:“殿下,您这几月别把身体熬坏了,待到了紫川,得好好调养才行。”

燕潮恹恹地,没什么反应。

柒染一点不会哄人…

也没有圣洇流来抱抱她…以后也没有了,他没死也不会抱她了……

她无理取闹地,就是觉得委屈。

“你来干嘛?”她只想出气。

柒染没那么纤细神思,道:“前面被劫掠的好像是圣国的夏车。”

燕潮还在想以后都没人抱她……

“殿下?”柒染又问一遍。

燕潮不耐,“圣国夏车…是端莹,救下她。”

柒染以为要留个后路,立马去了。

燕潮又吹了会风,冷静下来。

这几日怎么总这样没精神?

她一时有个猜想,自己扣上脉门。

……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凰镜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