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三集
谭伦把郑泌昌的供词交给了赵贞吉,原本还想听听赵巡抚的高见,没想到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话不投机半句多,谭大人顺坡下驴果断起身应和了一句,“我这就去”,身后的朱七见状也忙不迭地起身告辞。众人散去,签押房内只剩赵贞吉一人还在枯坐,院外的乌鸦还在一刻不停地聒噪,赵巡抚紧闭双目、眉头紧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巡抚衙门院内,那个当值的书吏正焦急地指挥着两个衙役,用手里的长竹竿去捅书上的乌鸦窝,只见两个衙役如僵尸一般蹦蹦跳跳地捅了半天,也没有捅对地方,书吏让他俩去搬梯子过来,自己接过竹竿锲而不舍地朝着树杈深处,九浅一深的捅了过去。
赵贞吉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眼前荒诞不经的一幕,也觉得兴味索然,随口说道,“算了,不要拆了”,书吏头也不回的怼了一句,“你说不拆了,中丞那里你去回话呀?”赵贞吉有些无奈刚想说话,只听身后有人大声禀报,“禀中丞大人,海知县、王知县来了,听说何茂才招出了重要口供!”赵巡抚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转身大步朝签押房走去,手持竹竿的书吏看着赵贞吉的背影,直接石化在了原地,这时两个衙役扛着梯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才知道这鸟窝又不用拆了。这就叫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和谭大人跟朱七一样,搞了大半天做的全是无用功,既折腾鸟也折腾人,谁都憋了一肚子的气,却偏偏又无处发泄。
刚才散去的众人又重新回到了签押房,待几位大人看完了何茂才的供词,早已过了掌灯时分,沉默了许久之后,谭伦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率先发言打破了沉默,“我看何茂才这份供词,可以立刻呈交朝廷!”谭大人觉得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了,实在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凭心而论,仅靠几十万批丝绸这点儿经济问题,能不能扳倒严嵩、清除奸党,谭大人自己心里也没底儿,毕竟道长那边向来对倒严都是没什么积极性的。可有了何茂才的这份供词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毁堤淹田的案子如果坐实是严世蕃的主谋,也甭管道长心里怎么想,表面文章该做还得做,无论是夷三族还是诛九族,严嵩一家都得打包一波带走,这才叫真正的清君侧于一役。更难能可贵的是供词里说的清楚,胡宗宪并不知情、杨金水知情却并未参与,谭大人当初答应过赵巡抚,既要保胡宗宪又不能牵扯宫里,反正杨公公也疯了,知情不知情都让他一个人扛了,胡总督和道长那边也就摘干净了。
谭大人对何茂才的供词表示相当满意,虽然遣词造句方面多少有些犯忌讳,但瑕不掩瑜贵在真实,要的就是这份儿原汁原味,所以毫不犹豫地表态支持,恨不得立刻就给道长发快递。赵贞吉站在谭伦对面没接茬,一旁的朱七忍不住发话了,“那郑泌昌的这份供词要不要送啊?还有,这里面这么多毁谤圣上的话,也能够原样送上去吗?”朱七的意思很明确,前面姓赵的已经表过态了,连郑泌昌的供词都“万万不能递上去”,这何茂才的供词明显有过之而无不及,姓谭的你怎么好意思开口说“可以立刻呈交朝廷”。何况供词里满篇都是大不敬的敏感词,不处理干净了,怎么能递上去给道长他老人家添堵呢。赵贞吉盼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在泉水挂机的锦衣卫上线了,赵巡抚很欣慰,于是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用捧哏的语气问道,“那上差的意思是什么?”习武之人说话比较直,朱七索性就把话挑明了,先把红线划清楚,省的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再反复试探,“一切牵涉到圣上的话,都要删去。”
对付谭伦果然还是要锦衣卫说话才管用,借力打力才能四两拨千斤,当然美中不足的地方也有,朱七只说让删除牵涉道长的话,剩下那些牵涉严世蕃的话人家锦衣卫可不管。赵贞吉随后又望向谭伦、海瑞、王用汲这一边,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们看呢”。只见海老爷如弹簧一般站起身,义正辞严的说道,“我不这样看,诽谤圣上正可见郑泌昌、何茂才已是无父无君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干下这么多祸国殃民的罪孽。大明律法载有明文,凡是奉旨审案,务必将原供词一字不改呈交朝廷、呈交皇上。改了,便是欺君。”
海老爷言简意赅的一番话,先是阐述了郑、何二人诽谤道长的必要性与合理性,然后再把大明律法也抬了出来,赤裸裸地威胁一众上司,谁要是敢改供词,谁就是欺君。海老爷心中只有孔孟之道,从来没有过《论法的精神》,大明律法不过是对抗上司的一种有效手段罢了,就跟夜壶一样,不需要的时候就藏在床底下,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用一用。正所谓君子役物而小人役于物,上司必须守法而海老爷可以选择性执法,这就是海老爷最朴素的法治精神,因此审案的时候,《大明律》第一条第二款可以视而不见,任由钦犯公然诋毁道长;要不是王用汲拦着,海老爷一个人就敢把审问和记录都给包圆了。话不妨说的再直白些,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海老爷自己做事从来都是百无禁忌、便宜行事;如果上司想要干点踩红线的事,海老爷就会抬着大明律法跳出来,然后站在法制与道德的高地上,毫不留情进行批判。
海老爷的发言有一种BBC新闻报道的既视感,乍一听觉得义正辞严、句句在理,可仔细一琢磨,却又发现处处透着不言而喻的诡异。朱七的建议是供词上传之前,必须先经过自我审核,敏感的内容该删的删、该改的改,供词不仅要讲事实更要讲政治,朱七的建议是否合理暂且不谈,至少人家还是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海老爷的发言明显就是对人不对事了,供词能不能改这事儿大家可以再商量,您一开口就拿一顶“欺君”的大帽子来压人,这不就成键盘侠了嘛。海老爷的一番谬论在赵贞吉听来,简直比院子里的那群乌鸦还要聒噪,供词改一个字就等于欺君,那还要主审官看个锤子,反正看了也不能改,纯属给自己添堵。
赵贞吉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要表态了,否则这风向一准儿要被姓海的给带偏了,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赵巡抚语重心长地说道,“《大明律》是有明文规定,可身为臣子明知逆犯是为了规避罪责诽谤圣上,也不忍将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辞呈上去有伤圣名。谭大人,你看是不是这样呢,让海知县再审何茂才,按照镇抚司上差刚才的意思,另呈一份供词?”海老爷跟赵巡抚讲法律,赵巡抚就跟海老爷讲人情;海老爷跟赵巡抚讲事实,赵巡抚就跟海老爷讲政治,对付海老爷这种输出型的南蛮,以柔克刚放风筝才是上策。赵贞吉深知海老爷的脾性,绝不和他无脑刚正面,当着海老爷的面,直接和谭伦商量重审的事宜,既是借力打力又是挑拨离间,还顺势拉来朱七做挡箭牌,赵巡抚这一嘴微操简直是妙到毫巅。
谭伦用狐疑地目光盯着赵贞吉看了片刻,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这姓赵的是真心要为道长挽尊,还是以此为借口拖延时机消极倒严,正在心中默默盘算之时,海老爷再次开怼了,“各位大人当然可以再审何茂才,也可以再审郑泌昌,但这份供词是我审出来的,我必须将原供词呈交朝廷。”海老爷边说边把几位大人手边的供词全都拢在了手里,随后挑衅似地冲着赵贞吉扬了扬手中的供词,目光炯炯有神,坚毅之中还透着一次戏谑。赵贞吉脸色铁青、紧咬牙关,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海老爷,恨不得从后院抄个竹竿出来,直接捅到海老爷嘴里,跟海老爷讲道理就如同和二流子下棋,下的赢他便下,下不赢他就直接掀棋盘,就算领导说出大天来,他依旧是我行我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全然不把领导放在眼里。海老爷以混不吝犯禁,以《大明律》乱法,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真正做到了邪不压正、妓不压身,谁拿他都没辙。
二审郑、何的关键就在何茂才身上,郑泌昌老谋深算自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哪怕就是换了海老爷去审也未必能取得什么进展;何茂才却不同,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自作聪明却心里没点哔数,对付这样的人只要软硬兼施、方法得当,自然会有意外收获,海老爷手中的供词就是这么来的。海老爷与赵贞吉博弈的关键就在于是否重审何茂才,赵巡抚说的明白,如果重审自然是以符合锦衣卫标准的新供词为准,海老爷手里这份供词就成了一堆废纸,而赵贞吉真正的目的就是要通过重审何茂才,不声不响地黑掉海老爷手里这份供词,因为毁堤淹田的事根本就见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