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你不信,那是我努力的成果。”
雷彻身正不怕影子斜。
“真的吗?”
赫连贺持怀疑态度。
“我们好歹是合作对象,你就是这么瞒我的?”
来了,雷彻能感觉到赫连贺那副奸笑着的面孔下满满的不怀好意,道德绑架想要更多情报?那就都别瞒着。
“还说我?我怎么不知道你身上有毒针?还有靴刃?”
“那只是武器罢了,红水这事不是比毒针更重要吗?这可是咱俩合作的基础。”
“欧呦,好像某人没瞒着我什么似的,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你还有个关系不错的金水门师兄这回事?我还真以为你和那边什么关系都没有,到时候万一被你坑了难办的可是我!”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半夜说梦话。”
赫连贺看着雷彻那副憋屈的样子,心里其实清楚这家伙八成就是装的——用刚刚从赫连贺身上学会的技能对付赫连贺,他本来还想怼几句,但是又觉得这样反而没意思,自己心里也不太舒服,他们两个要是因为这种小事都能闹掰,那以后和谁合作大概都不是什么尽兴的事。
【要是想和人好好相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诚”,连这种最基础的事情都做不到,那人在这世上就没有朋友了。】
阿爹曾告诫过他。
【遇到能信,可以信的人,尽管大胆的去试,受过几次这种伤,总让人变得更坚强。】
他不认为雷彻在撒谎,只是他个人的习惯问题,被欺瞒了太多次,即使用强的都想知道真相——这和中门有什么区别?
“是……”
“嗯哼?”
“刚刚是我不对,习惯问题。”
他偏头,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非家里人低头道歉,一时半会儿是真的有点适应不了。
“嗯。”
你嗯个锤子。
赫连贺气的直翻白眼。
赫连贺思索一会儿,给出一个似乎双方都能接受的建议。
“那以后谁都别瞒着,有什么事都告诉对方,可以吗?”
“可以接受。”雷彻点头,他本来就没有特别的必要一直瞒着赫连贺,本来以为这家伙会生气然后一走了之呢,没想到这个急脾气居然还自己想明白了,看来还是相当讲道理的嘛。
雷彻对赫连贺本来一般的好感度上涨了不少。
“……我五岁的时候我爹去世的,七岁才进入中门,其中两年都是由我爹拜托他的大弟子来照顾,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和亲生的兄长一样好,所以我直接叫他哥,这家伙性子特别直,但是是个好人。”
雷彻双臂交错在脑后,舒适的躺在床上。
“你不是提到过嘛,下个月要来调查的人叫做郭文天,那就是我哥的名字,我也想见见他——”
赫连贺罕见的露出了哀伤的表情,似乎是在想哥哥。
“我有时候在想,可能我不太适合成为金水山的掌门,还是他比较好。”
“为什么?”
记得赫连贺对掌门的位置执念很深来着。
“我从来没有在金水门生活过,也几乎和那里的人没有交集,首先不服众。”
赫连贺翘起二郎腿,伸出一根手指。
“第二,论白的我不想为他们做什么,论黑的我也不想和他们耍心机。”
“说白了,你对他们没感情。”
“没错。”
“而且带有恨意。”
雷彻笃定。
“因为他们算是加害者。”
“你父亲?”
“享受别人带来的好处,在他失势的时候反踩一脚,还理直气壮的觉得人就该这样,我不认为给他们当老大有多光荣。”
“所以你让你哥哥当?”
“他更适合玩直接的,我会帮他。”
“那你想怎么办?”
“再说。”
赫连贺一拍大腿,跳过了这个话题:“接下来该你了,你练的速度很快我知道,但是为什么?”
“似乎是执念。”
“那些人的执念?”
“那些人加在一起的执念,包括最初的雷彻。”
最初的……雷彻?
雷彻轻笑,坐在他对面的床上,平静开口讲述。
他这两天为了学习关于人世间的东西,调查了不少记忆。
箭术来自某一个记忆,那是一个箭术好手,雷彻虽然没那个天赋,也没有太多的联系时间,但是凭着他多次练习的记忆,也能用的马马虎虎。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比起旁人,他的执念更加深重,如同井底堆积的淤泥。那些死者最后的不甘与夙愿,转化为让他活下去,保留最后一点生的希望的执念,死者有多么渴求生,他就能拿出多少意志力来维持“生”。
为了活下去,他不会绝望,不会放弃,为了活下去,他可以用想得到的所有时间去磨炼技能,从零开始。
为了活下去,他甚至可以挺过数次实验。
但是最初的雷彻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他的记忆来源于数十人,他的相貌来源于“雷彻”这个人——一个普通的男孩,有着浓黑的头发和眼睛都孩子,他有过被什么人牵着走的记忆,还有被推到缸里的记忆,最后?最后是终于放弃一切希望,因为过于痛苦把所有的意识都放弃的记忆。
所有的记忆都想活下来,他们都想留下来,于是现在的雷彻诞生了。
“我的执念,意志,比任何人都要强,这大概是我能控制红水的原因,但是我并不确定究竟能不能好好控制,所以先选择和你对战实验一下,没想到结果比我想象的要好,我成功了。”
雷彻微笑,那些记忆确实是在帮助他,至少现状不差。
更何况,他现在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山门,有了一些认识的人,甚至是可以分享秘密的同伴,在脑子里回顾的别人的人生,也在以自己的方式补全。
“原来如此,你早说嘛。”
“让你知道那么多我不就没有把握赢了吗?话说你身上还有什么武器?不都告诉我吗?”
“告诉你下次我还怎么赢?”
“……赶紧把你的药喝了吧。”
他无情的递给赫连贺一碗味道诡异的药,看着他脸皱成一团,心里也暗爽了好久。
之后的日子依旧忙碌,蜂蝶逐渐转醒,绕着新开的花打转,冬日幸存的鸟雀也纷纷活跃起来,到处鸣叫着找伴儿,鸩门的人虽然不出门,但也感受到了不少春天的气息:苏一桃叼回来的花枝,赫连贺带回来的几片子滴蜜水的蜂巢以及脸上一点一点的蛰伤,蓝风摘了山上野菜做的饭,以及雷彻用浆糊贴在炼药房门上,那一点一点被叉掉的每日目标——马上就完成炼药了。
“大概、除去不存在的成本,我们赚的意外的多。”
雷彻忙着啃好不容易抢到的鸡爪,含糊不清的讲。
“能雇多一点人吗,我在这么干下去大概活不到明年。”
蓝风的愿望和行为一样卑微,他已经放弃了和赫连贺还有苏一桃抢饭,龟缩在一角,时不时从某个人的碗里快速的抢一点过来。
倒也符合他,不是完全的老实人。
“能倒是能,但是我们这种高压生活一时半会估计雇不到人。”
“你才意识到啊。”
“那就、别搡我!那就招徒弟呗!门派都是这么干的、不用钱不说!还可以、我的了!还可以说这是考验!”
赫连贺巧妙的从筷子组成的天罗地网中夺得大鸡腿,筷子向上一挑,整个进了嘴。
“好主意,不愧是你。”
雷彻赞美完赫连贺,抹了抹一嘴油,接着说:“这些药明天就托岚岐寄出去,红水也是,还是我和赫连贺还有苏一桃去,你看家。”
“好,但是——”蓝风终于提出了一直以来的疑虑:“那药丸我闻了,怎么都有点菜的味道……”
雷彻回给他一个眼神。
“装不知道就行。”
懂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各大门派收到药铺闻到一股子醋熘白菜味儿的时候,能默认这只是药的特殊香味。
“等等,不是还有金水门的药吗?我看了没有啊。”
赫连贺出言提醒。
“就知道你会提这个,金水门到现在都没提没回来的中门人员的事情,也没有说药单的事情,大概是想让郭文天来取,你不这样觉得吗?”
雷彻回他一个恶作剧般的微笑,赫连贺脸上刷的一红,这家伙,就抓着这点不放了!
他们继续吃饭,吵吵嚷嚷,直到苏一桃突然察觉到似乎有气息正在逼近,提醒众人去看。
“呦呵,说到就到——这不是郭文天大人嘛。”
雷彻把手升到眉头,挡着阳光看见那个站在门口的男人,他倒是第一次感觉山门外的人那么没有威胁。
赫连贺撑着凳子越过餐桌,几步奔向他。
“哥——”
他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兄长,半响,被对方轻轻回抱。
还是那个冷淡异常,却相当熟悉的声音。
“阿贺?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