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将军府门口络绎不绝,不时有朝中重臣、达官贵族来府拜见,江家一时风头正盛,百姓们茶余饭后莫不议论。
“这江将军真是我大兴战神啊,这连白单国都拿下了。不过话说回来,听闻长公主这次也随大军回来了,怎么没有在大军回城时看到她的身影啊,她可也立下大功了呀……”
“听闻白单皇就是被她刺死的!!”有人在旁边附和。
“你还别说这白单皇真挺惨的,被枕边人背后捅了一刀,这要是我婆娘……啧啧!!”
“我呸!孙二麻子,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性,你能讨到婆娘吗?还在这埋汰我们大兴的女英雄!”
“诶诶诶,我说王大娘不带你这么埋汰人的啊,我哪里差了啊,哪里差了……”。周边人在一旁看两人的笑话,也有心思龌龊之人怀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想法。
而话题中的主人公吕嫣然不仅回城隐秘,而且自踏入公主府就一直闭门谢客,就连君上的召见都被她找理由拒绝了去。
“公主……”一旁的风儿满脸担忧,自从她将昭王妃已离世的消息告知公主后,公主就将自己锁在房间三天了,不吃不喝,不哭不闹,今天好不容易才出了门来。
这长公主府是大兴皇命人临时建造的,按大兴皇的说法,她现如今是大兴的长公主,是大兴的英雄,不再是昭王府里那个没有王族头衔的大家小姐,断没有再呆在昭王府的理由。
吕嫣然手里抱着个白色罐子,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头上的簪花随着她的动作一荡一荡的,她的目光有些许空洞,满是茫然。
“风儿,你说我还有家吗?”吕嫣然看着这周遭虽然华丽却完全陌生的环境,有一种今夕何夕的迷茫,现如今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能由自己做主了吗?
风儿从有意识起就没见过爹娘,后来有一个人找到了她,并将她带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吃穿不愁,那里遮风挡雨,那里每天都自相残杀,他们都有一个共同名字——金甲暗卫。
金甲卫,独立隶属于皇帝的武装组织,他们权力滔天。而金甲暗卫是比金甲卫更高等级的存在,也更见不得人。
但她终究不是一名合格的金甲暗卫,她动了恻隐之心,她无法冷眼旁观。风儿不免语气柔和了些,她怕眼前这个破碎的丫头在她面前消失掉。
“有公主在的地方就是家。”
听到这话吕嫣然先是一愣,接着大笑起来,“公主……家?”笑声太过凄凉,风儿看到了她眼眶中久久徘徊的泪水,明明伤心到极致却不准自己软弱。
“公主若想哭,可当风儿不在。”
“你这人真是……以后私底下就叫我嫣然吧!”
“这于理不合。”
果然是预料之中的回答,吕嫣然看着这张从小陪着她长大的面孔没再说话,摆了摆手招呼她退下。
这亭廊假山,绿树红花,终只剩她一人,吕嫣然双手在罐子上轻轻抚摸着,“母妃,嫣儿终究是个自私的人啊!!”
真正陪她长大的风儿尸骨都不知埋在何处,而她却要靠着那顶着风儿面貌的冒牌货得以苟且,吕嫣然伸手拂过自己平坦的小腹,嘴角努力抹上一丝笑容。
“母妃,你当外婆了,她是个小女孩,长得老可爱了,特别是那双眼睛滴溜溜的,可像您呢……她……她……”说着说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滴在罐子上,“母妃……嫣儿好想你啊……你怎么就不等等嫣儿呢?嫣儿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白单可美啦……成百上千的船舶停在码头,码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的鸟儿在上空徘徊,可壮观呢!还有啊,那里冬天好暖和的,女儿的冻疮都好了呢……还有,还有……”
她哪知道白单有什么美景,这些都是偶然听那些宫人提起的,嫁去白单四年她从未出过宫门。
“……母妃,对不起,嫣儿撒谎了,嫣儿过的一点都不好,您原谅女儿好不好,好不好!!……”
原谅女儿在您去世前都没能见上你一面;原谅女儿将您火化,只为了将您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原谅女儿将您外甥女托付于他人,只为了让她远离这一切恩恩怨怨。
原谅女儿这一生都没能如您所愿——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
第二日早朝吕嫣然当着满朝群臣的面上献白单私库,一举缓解了大兴朝年年征战导致的国库空虚,成了百姓口中的“活菩萨”,她的事迹在民间广为流传,一时间风头盖过了江家。
接着不仅大兴皇送来了大量的赏赐,其他上门巴结的也不计其数,刚回黎城时这些人还是呈观望的态度了,这才多久……
“果然人最会趋利避害了!!”吕嫣然看着这些礼单直摇头,风儿站在一侧欲言又止。
“公主,您……”
“我为什么真的将私库上交了?”
“对。”
吕嫣然笑看着风儿没有回答,莫非这人竟没有将私库的事向她那主子汇报,如果真是那样,这就有意思了。
她收回视线,将手上的礼单册子合上,“我不说难道那江将军不会将这件事汇报给我那皇叔?守不住的财我还不如换点其他有用的东西,再说……谁跟你说我全部上交了,或许我自己还留了些呢?”
“真的?”竟满脸欢喜之色。
这人?
“假的!!”吕嫣然开始好奇这人什么时候开始这么面向她呢?
“对了,最近黎城有发生什么大事吗?”吕嫣然突然问道,她也回黎城好几天了,因为自己前几日情绪不佳都没留意过京都的动态。
“大事到没有,喜事却有一件,姬家公子和江家小姐要定亲了,二十六……对,就是今日。”
“江家小姐?就那个在白单皇宫呆了两年的小丫头!!”
“对。”看来不管是吕嫣然还是风儿都知道了那个小丫头的来历。
“那你替我给她送份礼吧,算是道歉。说起来那小丫头片子倒是沉得住气,宁愿在那个鬼地方呆两年,也不愿说明自己的身份。”
“倒也能明白那小丫头的做法。一来,她身份特殊,身为大兴贵女却现身白单皇城难免会引人猜测,搞不好还会成为她父亲的把柄;二来,她应该不相信我们,三来嘛,那丫头功夫很好……”
“哦?”吕嫣然来了兴趣,“和你比?”
“两年前我或许略胜一筹,现在吗,可能我也不是她对手。”
“这么高的评价?”吕嫣然很是吃惊,她对这将军府的小丫头还真没怎么上过心,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看来这风儿对她倒是很关注吗?
“她天生神力,又出生于将门世家,加上这两年时间全部都用来练武了。”
如果寤歌知道非得翻个白眼,把你关在那个破院子里试试,整天对着个一板一眼的姑姑她除了练武还能干啥?
“那她还呆在那个破皇宫干嘛,找罪受吗?”吕嫣然不解。
风儿瞄了吕嫣然一眼,向她解释:“有一件事您可能不知道,这小丫头与赵阜的关系好像不错。”至于宫里传的那两人之间的桃色消息她没有说。
吕嫣然眼神闪烁了下,她自是知道赵阜跳了护城河的消息的。
“听说那小丫头曾经想放了赵阜”,风儿继续说道。
“果然还是个小丫头呀!”,吕嫣然发出感叹。
风儿没有作声,她们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别说这小丫头还挺有趣,择日不如撞日,干脆我今天亲自上门道歉吧,顺便祝贺。”显然吕嫣然对寤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你可能见不到她了,她被她爹娘关了禁闭。那小丫头的脾气很是执拗,就因为赵阜的事和她爹闹了别扭,天天在家瞎折腾,听说把房间里的门窗都劈开了好几块,江夫人没办法,只得狠下心请人打了个锁链套在了她的脚上。”
吕嫣然大惊,“……”
“江夫人是石家人吧,石家倒是难得出了个烈性的小姑子,这办法都能想得出来。我算是明白那小丫头的脾气随谁了,这性子,难怪江家这么急着要将这门亲事定下来。不过话说回来,不是说那姬家公子身子骨不好吗,能经得起那小暴脾气的折腾?”吕嫣然很是怀疑。
“那小丫头不会对姬公子乱来的,她家府里不还有个哥哥吗,听说身子骨也向来不好,但偏偏她对这哥哥最是规矩。”
“那小丫头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主!!”
哪是怜香惜玉,她明明是对这些‘易碎’的人儿向来敬而远之,能避则避。正在不远处遭受极大屈辱的寤歌内心骂娘。
有仆人传来午膳,吕嫣然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没想到去了白单几年竟把她的嘴养刁了。
“可是不合胃口?”风儿问。
“有点,看来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这习惯啊,要不得!!”吕嫣然伸了个懒腰,大步朝屋外走去,阳光从她头顶撒过,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让人一时晃了眼。
“风儿,你对那小丫头也未免太过关注了,看来她很是对你的胃口啊!!”吕嫣然突然转过身说道。
“嗯!”风儿没有否认,“她活的太洒脱……”让人羡慕,让人想要维护。后面这话风儿没说,但吕嫣然又何尝不知。
“所以你没有将她的消息上报给皇叔?”
风儿大惊,震惊于吕嫣然一下就猜到了她的失职。
“……白单私库的事你也没说吧,江将军因为她女儿的事势必不会先于我将这件事上报上去。呵,私库这么大的事我这叔叔竟是从我这才知道的……”
“可是这样一来你就危险了……”说到这吕嫣然突然走了过来,猝不及防地将风儿的衣领掀开,顿时满背的伤痕展现在她的面前,伤痕有旧有新,最新的还血肉模糊。
面对吕嫣然的打量风儿满是不自在。
“你身上的血腥味我太熟悉了,你身上应该有药吧,我来给你涂。”
“不劳烦公主了,风儿自己来。”风儿别扭地要躲开。
“得了,之前都是你给我涂,看我的笑话,这次可让我抓住机会了”。吕嫣然嘴上不饶人但手上的动作却很是温柔。
“风儿,你到底效忠于谁呢?”
“大兴皇。”这句话风儿回答的斩钉截铁,只是她的情感让她在有些事情上做了选择,她失职了,她该受到惩罚。
“大兴皇?”吕嫣然嗤笑一声。她父王本也可以当上大兴皇的。
江家?姬家?一个文臣之首,一个武将世家,两家结亲,这胆子可真够大的。
话说回来,姬相,原先可还是父王的旧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