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大概是看到了坐在副驾驶正一脸惊讶的我，马上掉头挤进了开始缓缓移动的车流中。
“老赵！”我跳下车想要去追他。
“小兄弟，干嘛呀！钱！”司机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我回头顺车窗塞进去100块钱，没等司机说话就去追老赵了。
平时老赵一副斯文的样子，没想到他溜起来倒像个泥鳅，在车水马龙中左拐右拐的，竟然把我甩下很大一段距离。我心头一怒，开始玩命的追，周围的车辆纷纷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停住，各种咒骂声不绝于耳。
终于，老赵还是没有敌过喜欢运动的我，在几座高耸入云的写字楼荫蔽的角落被我一把抓住。
“靠，老赵……你……你丫跑什么啊！”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一段路虽然并不算太远，但一边玩命地追还要躲着来来回回的车辆和行人，我的肺现在就仿佛在燃烧一样，只能不停地大口吸着气。
老赵更加不堪，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弃了般地顺势躺在那里粗重地喘息着。
好一会儿，我感觉能够正常的呼吸了，走到还躺在地上摆大字的老赵身边坐了下来，对他说：“靠，真没想到，你TM这么小心眼……”
老赵没有说话，依旧趴在地上喘息着。
“失踪这段时间干嘛去了？曦姐呢？你怎么发起小广告了？”我丝毫不管老赵的反应，连珠炮般地发问。
老赵挣扎着坐起身子，但是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愣愣地发了一小会呆，然后甩手扔给我一沓印着“高价回收二手车”的广告单。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站起来说：“先什么都别问，帮我搞定这些再说。”
月上梢头，我跟老赵瘫坐在西门口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饭店里。我仰头灌进了第三瓶啤酒，没想到发广告这件被我轻视了十几年的工作竟然会这么难，不仅仅要马不停蹄地赶往各个较大的路口，逮住一张张麻木的面孔让他们收下传单，还要忍受周围的指指点点和嘲笑鄙夷，一天下来，当我们发完了最后一张单子，几乎累得一步都挪不动了。
“我说老赵，这下你该说说了吧。”我带有几分醉意对老赵说。
老赵看了我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啤酒咕咚咕咚地咽下了半瓶，然后开了口：
“你想知道什么？”
“那次我们打起来之后的事情。”我简明扼要地说。
“如你所见，稀里糊涂的毕了业，然后稀里糊涂的发上了小广告……”
“去你大爷的！”我抄起酒瓶用力地往桌上一敲，老赵这敷衍的语气让我有些生气。我跟老赵对视了一会，谁都没再说话，只是默契地拿起酒瓶默默地喝着酒。
这种气氛一直维持到我和老赵的精神都被酒精麻醉，呼吸着周围压抑的空气，我忍无可忍，抬头朝老赵吼道：
“你TM还是不是……”
“对不起……”老赵跟我同时说。
我停了下来，想要说的话也被老赵这句突然冒出的对不起生生噎了回去，看着老赵有些红肿的眼眶，我举起手中的酒瓶伸向老赵：“哥们儿，干了！”
嘭——一声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彻底消除了我和老赵之间的隔膜，老赵跟我讲了那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想着该怎么样才能帮小曦赚到足够的生活费，我去饭店打过零工，送过报纸，送过牛奶，也当过促销员……但随着毕业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发现我这些微薄的收入根本就没法在现实面前抗衡……我不甘心，我想赌一把……”老赵说着，眼睛更红了。“我拿出了我直到毕业所有的生活费，还有一些管哥们儿凑过来的钱，准备到股市里面赌一下运气……”
“靠，你疯了？你懂股票么！”我下意识地喊到。看着眼前老赵激动的样子，我似乎能够想像得到当时他近乎于疯狂的状态。
“也许吧，那个时候我全部的想法就是能够短期内给小曦弄到足够的钱……唉，要是我有足够的勇气去偷去抢也好啊……”老赵说着，泪水慢慢地从他的眼里顺着晒得黝黑的脸上滑落下来。
他这句话让我心里很难受，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才能逼着老赵这样的人产生这种近乎邪念的想法。一想到自己的境遇，我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才是感情上最不幸的人，但是听到老赵说这些，我才真切的认识到自己原来竟然是这么的天真。我想不出办法来安慰现在的老赵，只能举起酒瓶，狠狠地撞在老赵的酒瓶上，仰头喝酒。
“我研究了几个通宵，最后决定把希望押在房地产上，结果没几天，当我看到国家颁布的新购房条例时，我就知道我输了……彻底的输了……”
老赵说到这里竟然笑了起来，成行的泪水继续顺着他的脸庞向下滴落。
“对了……论文，你的论文呢？”我沉默了许久，突然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输了股票，我什么都没有了……论文，别说我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情写，就算我写了，你觉得那混蛋会让我顺利的通过么？”听老赵又提起周鑫，我又有点恨得牙痒痒。
“那……”我没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尽管我们都已经心知肚明。
“没关系，反正明年我也可以跟下一届学生一起毕业。”老赵说得很轻松，但此时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还想问小曦的事吧……”老赵似乎看出了我的为难，突然问我。
我点头。
“我跟她分手了，我提出来的。”老赵继续无所谓。
“什么？！”我猛一拍桌子几乎是跳了起来，无视掉周围投来的奇怪眼光，我过去抓着老赵的衣领用力地摇：“你TM有病吧！”
老赵无奈地笑了笑，这时的泪水已经控制不住般从他眼眶里涌出，但是他还在努力维持着一副平淡的语气说：“是我提出来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小曦是另一个层次的人，我跟她根本就是一个错误，我曾经以为我能够用我的努力来换取承诺给她的未来，至少能够在她困难的时候成为她的力量，但是现在看来不是的……我输了，我输了一切，也包括爱她的资格……”
啪——
我抡圆了一个嘴巴抽到老赵的脸上，冲他怒吼：“我没说错，你TM真是个混蛋！你以为你是个英雄？抛弃了自己为博红颜一笑？你TM什么都不明白！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扛着你们的感情？你以为曦姐在你的保护下真的能够做到不经风雨？”
虽然残酷的现实早已一点点的把老赵那小小的梦想毁灭殆尽，但作为朋友，我有义务也必须打醒老赵，让他明白他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于是我将上次言若曦在小暮时光的事情原原本本，甚至添油加醋地和盘托出。
老赵被我这一耳光打得有些发懵，一言不发地听完了我的话。
看着老赵呆呆的样子，我有些害怕是不是我情绪激动下手重了一些，直接把他打傻了。在我忍不住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老赵突然站起来抓起桌上他的酒瓶一干到底，又拿起我的一饮而尽，他学着我的样子重重地把酒瓶砸在桌子上，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我想再试一次……哪怕仍旧是失败……我也想再试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