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下)
书名:闲话《大明王朝1566》 作者:北宫伯玉 本章字数:3194字 发布时间:2022-03-04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三集

 

何茂才一口咬定毁堤淹田的主谋是杨金水,海老爷追问证据何在,何茂才眼神闪烁地抬头看了一眼海老爷,随即低下头大喇喇地答道,“没有证据,要找证据,你们可以去找杨公公。”这就叫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跟着郑泌昌这么多年,何茂才耍起无赖来已颇有几分郑大人的神韵了。毁堤淹田的事儿,人证只剩下郑泌昌、何茂才、杨金水了,郑、何二位本来就同穿一条裤子,杨金水又疯了;物证倒是有一封严世蕃的亲笔信,信是写给郑泌昌的,究竟是阅后即焚还是给藏了起来,估计只有郑泌昌自己知道。现在人证、物证都没有,全凭何大人的一张嘴,只要海老爷敢问,何茂才就敢忽悠,屎盆子可劲儿往杨金水和织造局头上扣,到时候把宫里和道长都扯出来,就看谁先怂了。

 

此时连一旁负责记录的王用汲都听不下去了,情不自禁地怼了一句,“何茂才,你也是两榜进士,这个时候把罪名往一个疯子身上推,你不觉得汗颜吗?”高学历自然不等于高素质,同朝为官除了个别像海老爷这样的,同僚之间的道德水平基本都差不多,哔是一样的哔,装上见高低罢了。至于说脸面,不能说不重要,可明显也没那么重要,自古笑贫不笑娼,何况如今连命都快没了,要这脸面又有何用。王用汲的诛心之言,就如同清风拂面、隔靴搔痒一般,何茂才不为所动地回了一句,“他疯不疯不关我的事”。要想让何大人汗颜,说教肯定是没用的,还得把刚才那俩男技师给喊回来,只要手劲儿够大,别说汗颜了,想汗哪里都没问题。

 

海老爷对何茂才的话不置可否,心平气和地问道,“你是浙江按察使,当时胡部堂是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这样大的事胡部堂竟不知道,你也不请示胡部堂,你就会听一个织造局总管的话?何茂才,你这样的供词能蒙混过关吗?”何大人仓促之间临时起意编的几句瞎话,自然是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除了海老爷点出来的破绽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杨金水根本就没有作案动机。改稻为桑是道长布置给内阁的任务,由浙江的地方官员负责落地,就算任务迟迟没有进展,那也该是地方官员和内阁操心的问题,和织造局、司礼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杨金水又凭什么从幕后走到台前,担着天大的风险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买卖,就为了从沈老板那里分一两茶叶嘛,这天底下又怎么可能有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事儿。

 

海老爷审案的思路很明确,不怕何大人满口胡诌,就怕他死不张口,不妨让何茂才的忽悠再多飞一会,随便他各种口嗨,然后趁他得意忘形、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悄悄给他挖几个坑,到时候海老爷自有办法让他说实话。其实何大人肯陪着海老爷聊毁堤淹田的事,也是存了信口开河、虚与委蛇、蒙混过关的心思,毕竟能坐着聊天谁也不想躺着被SPA阿。何茂才打定了主意,把毁堤淹田的屎盆子全都扣在杨金水头上,反正杨金水是织造局的总管,织造局又是给宫里当差的,按照何大人前面的逻辑一路推演下来,毁堤淹田的事其实也是为了道长才干的。百万匹丝绸的茶叶是为了道长才分的,新安江大堤也是为了道长才扒的,海老爷既然敢问,何茂才自然也敢忽悠,何大人直接来了一招以命换命,赌的就是海老爷不敢硬接他这一招,唯有让清流投鼠忌器、知所进退,才能给自己留下一条生路,这就叫置之于死地而后生。

 

何茂才略一思忖,淡定地答道,“当时杨公公是说奉了上面的意思,我不能不听。”说罢抬起头用挑衅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望向海老爷。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杨公公的“上面”要么是干爹吕芳,要么就是干闺女芸娘,欢乐二选一,毕竟吕芳和道长算是绑定的,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何大人口中的上面,指的有可能是芸娘...海老爷默默地看着何大人装完哔,然后郑重其事地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个上面是谁?”何茂才没想到这鸟知县竟然不按套路出牌,不但不知避讳竟然还敢追问,何大人愣了片刻,心虚地把目光移开,长长地叹了口气。海老爷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句,“是谁?”何大人表示很为难,说这个“上面”是芸娘吧,似乎不合适,说是吕芳吧,确实不太敢,只得无奈地抱怨了一句,“他说的上面我怎么知道!”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至于说杨金水“上面”那一位是谁,哪怕是何茂才这种莽撞人,也是断然不敢直呼其名讳的,海老爷你自己心里猜猜就好了,千万别张嘴问,问了也是不知道。海老爷胸有成竹地望着何茂才,心平气和地开始给何大人挖坑,“何茂才,我将你刚才的话归纳一下,你听清楚了,王大人请将我的话记录在案。你刚才说今年五月毁堤淹田的事,是杨金水的主意。可杨金水只是一个织造局总管,他并没有权力调遣你按察使衙门的兵丁,你又说杨金水是奉有上命,你不敢不听,问你是奉了谁的上命,你又推说不知道,其实你知道。杨金水直接归司礼监管,司礼监一向是奉旨意行事,你说的这个上命就是司礼监,是皇上。”

 

海老爷不愧是大明朝的名侦探,不张嘴则已,一张嘴就帮何大人安排了一项“大不敬”的罪名,其实“大不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罪过,十恶之中才排第六而已,比起什么谋反、谋逆一类阖门死绝的罪过,那可是轻多了,运气好点的话判个流配三千里就完事了,当然像何大人这种公然污蔑道长指使毁堤淹田的行径,恐怕就得拖出去腰斩了,毕竟有《大明律》第一条第二款在。海老爷这手操作是真的骚,案子审到这里,对何茂才而言他已经凉了,分了多少茶叶还有待查实,毁堤淹田的事儿以后还可以翻案,但如果海老爷把这份供词给递上去,估计证词还没出杭州,朱七就得带着男技师去牢房给何大人安排一场,能让人灵魂出窍的上门服务。哪怕是粗中有细的老刑名,毕竟也只是个莽撞人,两榜进士不过尔尔,竟敢在海老爷面前班门弄斧,最后的下场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何茂才眼中闪过一缕惊恐,额头上密密麻麻地挂着一层冷汗,连忙矢口否认,“我,我没这样说!”此时的海老爷就站在何大人面前,不紧不慢地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毁堤淹田是谁叫你干的?”何茂才愣在原地,一时之间六神无主,嗫嚅了片刻却仍旧不敢开口,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把眼一闭、头一低似乎是认命了。有些事能认,有些事哪怕是被摁住屁股也不能认,问题的关键不是谁指使了毁堤淹田,而是毁堤淹田的事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哪怕被SPA成了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也绝对不能认。所以杨金水不遗余力地装疯卖傻,所以郑泌昌对着谭伦、朱七一口一个衣冠禽兽的口吐芬芳,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能说,唯有两榜进士、十几年的老刑名何茂才同志,自作聪明的陪着海老爷聊什么毁堤淹田的八卦,还自以为是的暗示杨公公上面有人,以为打着道长的旗号就能让海老爷知难而退,简直是痴心妄想。

 

对付海老爷的审讯,最正确的方式就是打死不张口、一问三不知,可以学郑泌昌口吐芬芳耍无赖,也可以学杨金水搞一搞另类的行为艺术,最忌讳的就是自作聪明,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自己成了二百五。毁堤淹田的事儿,就该让海老爷自己调查取证去,能找到蛛丝马迹翻案那是海老爷的本事,但何大人你让海老爷轻易从口供上就找到了突破口,变相证明了毁堤淹田的存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胡宗宪当初的一番努力,就这么被你三言两语地破了功,你说你是不是个猪队友。最后再强调一遍,对海老爷而言,案子的核心并不是查出毁堤淹田的主谋,而是先要推翻河工失修的结论,证明毁堤淹田的存在,才能另立新案。感谢神助攻的何大人,当他肆无忌惮地对着海老爷忽悠的时候,海老爷另立新案的阶段性目标就已经顺利完成了。

 

既然已经证明了毁堤淹田的存在,那么下一步就是该调查真正的幕后主使了,海老爷决定趁何大人神志不清、六神无主的时候,再狠狠地逼他一把,随即对王用汲说道,“让他在供词上画押,我们立刻送往朝廷”,说罢扭头看了眼何茂才,又吩咐了一句“画押”。所谓“立刻送往朝廷”,就是海老爷的极限施压,按流程供词要等赵贞吉签字后才能送往朝廷,而且像何大人这种大不敬的供词根本就送不出去,最多就是朱七带着男技师,半夜去牢房跟何大人唠唠嗑罢了。对于海老爷的忽悠,王用汲心领神会,一阵笔走游龙之后,把供词往前一推,轻描淡写地附和了一句,“哦,画押吧”,何大人你看看,人家这才是正常队友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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