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扬一睁眼,便望见极高的地方的一团朦明的月光,心头一震:“莫非掉进一个极深的枯井里?”
出口很圆很小,相距地面怕是不下百丈,的确像极了一个极深的枯井。“井底”光线暗淡,还能勉强看清人影。他站起身,便看见了两个人——谭英和张生,他二人也已醒转。
丈外倒坍着一顶软轿,轿旁四具尸体,正是那四名轿夫,只不过他们已不能算是尸体,而是一滩泥,血中的泥。轿中毫无声息,里面的人呢,莫非也死了?
就在这时,从黑暗中盈盈走出一个身着黑色绸缎衣裙的女人。眼角虽有了些许皱纹,容貌仍甚美艳;衣裙虽是黑的,肤色却还是白皙水嫩,一点不亚于豆蔻年华的少女;身体尽管微微发福,更显成熟丰腴,尤其配上这一袭贴身的黑色绸裙,使她别有一番迷人的风韵。
难道这美妇便是轿中之人、谭英的母亲?她的确是谭英的母亲,因为谭英一见到她,立时叫了声“妈”。
“还道是个老婆婆,没想到如此美艳,但……”不知为何,江颂扬竟然想到那个白衣少女,那个劫走碧玉毒蟾的白衣少女。
四周尽是黑暗,也不知这地方究竟有多宽广。江颂扬踱出几步,四下打量,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别人无法回答,他们也自不知,那黑裙美妇却开了口:“这是个迷宫。”
江颂扬一怔:“什么迷宫?”
“死亡迷宫,又叫绝地,也叫地狱,地狱岂非就是绝地?”她语声平静,这份平静令人感到窒息。
地狱,冥界的地狱?地狱中岂非尽是死人?几人却未发现死人,除那四名轿夫外。
沉默半晌,江颂扬又问:“我们还能不能出去?”
美妇沉吟道:“很难!”
江颂扬一愕:“我们本是……”
张生插口道:“但我们实不知这里居然还有处迷宫!鬼堡的仇家绝不会少,却无人能动摇鬼堡的根基,我想绝大多数原因便是这处迷宫。想必这里已埋葬不少人,他们之中可能有许多一流好手,但到了这里,就别想出去!”
没人再开口,四周一派死寂,死一般的静寂!
不管怎样,江颂扬都绝不愿在这里等死。他迈步向前方的黑暗处走去。无论黑暗里有多少陷阱埋伏,他都得往前闯,不闯只有死,他不是来送死的。
走出十几步路,忽听那美妇道:“你最好马上站住!”
江颂扬骤然回身:“为何?”
美妇不经风尘地道:“这迷宫中有一十九条岔道,无论谁走错了,都是死路。”
江颂扬双目一紧:“你又如何得知?”
“我既然要来这里,就得将这里的埋伏打听一二。否则,岂非来送死?”
江颂扬沉吟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迷宫?”
那美妇点头:“是的。”
江颂扬怒气勃发:“那你为何还要带我们来?”已是在质问,但那美妇却没生气,而是笑了。她居然还能笑得出,说的话却让人笑不出,她道:“我虽知这山上有个死亡迷宫,却未料到咱们也会身陷于此!”
江颂扬不说话了。
那美妇又道:“江大侠说我们本是来复仇的。既是复仇,总不能就这么轻易死掉。”
“你是说……还有希望?”
那美妇“嗯”了一声。江颂扬没好气地道:“那你为何还要说出不去?”
那美妇又笑了:“我只是说很难。很难的意思就是很不简单,所以你们必须跟着我。”
他们只得跟着她,或许她也不知出口在哪里,但她既然有备而来,总还有一线希望。在这阴森、诡异的绝地,即令一线希望,也是好的。
他们也不知转了多少次弯,躲过了多少暗器,却始终未找到出路。
“莫非这里永无尽头?”就在江颂扬刚有这个想法时,几丈外现出一点光,还不止一点——没有门板,看得真切,一间数丈见方的斗室中的大理石墙壁上挂着十数盏烛火,烛光将这斗室照得一派通明。
几人心头一喜,快步走进去。张生忽然一声长叹:“看来我们已到尽头,只有等死了!”江颂扬亦是一脸颓然,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等到了前来施救的人,却发现那人也不会水。
那美妇道:“莫非你们没看见那道门?”
几人循着她手指望去,左前方石壁上果然有一道门——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不过是个洞口而已,洞口通常都没有门,但这洞口上方赫然有四个石刻的大字——幸运之门。
死亡迷宫里居然有幸运之门,这便是出口?
找到出口看似并不怎么难,却也绝不容易。一十九条岔道,只有一条是通往出口的路,无论是谁,都很难找到。既已找到出口,任谁都不会留在这里。
张生发一声喊:“大伙儿还等什么!”抢先向那洞口奔去。却听那美妇冷冰冰地道:“你只要踏进去,就要跟人间告别了。”
张生脸色一变:“这还不是出口?”
“不是。”那美妇淡淡道。
“出口到底在哪儿?!”张生几乎叫起来。
那美妇没有回答,她已用行动来回答,有时行动岂非比说话更有效?她手臂似是一动,便隔空拍出了一掌。也未见她这一掌如何精深玄奥,掌风如何凌厉猛恶,但整个斗室都已晃动起来。烛火明灭不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江颂扬心头大震:“好厉害的内家绵掌功夫,当世之中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人来!”
一声震天价响,石块纷飞尘土飞扬中,面前的白色大理石墙壁裂开一条大缝,露出一扇黑门,一扇黑漆的铁门。
纯白的石墙,黑漆的铁门。这扇门也不尽是黑的,门上写着两个血红的大字——地狱。
这两个字竟真是用血写成的,通常有血就会有死人,但那已不能算作死人——铁门旁堆着一堆森森白骨,数十颗骷髅头滚了一地。
几人直觉一股冷气自脚底升起。
黑门、血字、骷髅,四周弥漫着一股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的诡异、阴森、恐怖的死亡气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