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淋淋的裙摆裹在脚踝上,脚边污浊飞溅,雨水打在身上的痛楚,这些统统被她无视。
一把素雅的油纸伞被主人丢弃在雨中,承受着瑶池倾泻而下的天水。
而她余出的两只手都用来拥抱他,紧紧环在结实的腰上,不留一丝余地。
他站在原地,倔强地不愿回抱她,可那几乎要把伞柄握断的强劲力道,还是泄露了摇摇欲坠的心思。
打湿的碎发贴在她冰凉的额上,却又能感受到一股温热又急促的呼吸在缭绕着,她知道这是狸吾肯低头看她了。
直到那气息逐渐平稳许久后,才听他开了口:“这么大的雨,跑来做什么。”
白沐雪埋在他怀里不肯离开,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带你回去,我不要你走。”
“我偏要走呢。”他空闲的一只手抬了起来,却不是拥她,反而将她推开,正色道:“你又能如何?”
她怔着双目退开一步,雨气萦绕在一头一脸,湿润的脸蛋分不清有没有眼泪。
“那……那你回去了,还……还见我吗?”她张口,声咽气堵,浓重的鼻音开始遗漏。
狸吾把自己的伞塞入她手里,半晌未答,低头不语,似要拒绝。
“就因为我要救他,你就不见我了?”
他还是缄默不语。
姑娘纠葛的双眉下,熬红的眼框盛满了不可思议,渐渐又成了委屈,扁着嘴忍着不哭,模样好不可怜。
狸吾偏过头不想看她如此,动摇的心让他再不能挪动一步。
良久的无言过后,她低头擦了一把眼泪,忍下抽噎把伞还给他,倨傲的小姐不愿再软,背身打算离去。
“我……”他突然紧张,开口唤了一声,也不肯服输,又闭了口。
雨水奏响在茂林中,打落满地的树叶残花,再被暴雨冲下山坡,坠入凡间。
“不见就不见,我也不喜欢你了!”她像个孩子低低吼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狸吾刚想说话,又听当空一声霹雳,他眼急去探那个逃离的姑娘,只听见随即而来的一声惊呼!
那团白色身影竟从山边的斜坡失足滚落……
他浑身一凉,白了脸色,慌忙把伞一扔,奔下山坡去找她!
﹉
小楼内,老翁一边饮茶一边研究手里的赤色弯刀。
白斯寒走来,道:“这能行吗,他俩会不会出事啊?”
“安啦,我都给那丫头出主意了,保管那小子乖乖听话。”老翁笑道。
白斯寒又往门外看去,雨势磅礴不见弱,想那山间黑灯瞎火总怕有意外发生。
老翁拿着刀柄敲击桌面,引来他的目光后,又晃了晃手里的刀:“你瞧,他的刀还在我这儿呢,那小子哪里是真心要走。”
“那他是什么意思?”
“耍耍脾气喽,看看小雪儿会不会留他。若当真不留,改日再以取刀为由来见她,我是过来人,懂。”
老翁伸了伸懒腰继续道:“我先睡,你啊,就少操点别人的心。”
见他如此有把握,白斯寒也放了心,这情人间一天天的小算计可真教他到死都学不明白。
﹉
山腰下,他们跌落在一处水坑里,泥淖白裙上缠绕着凌乱的长发,雨水粗暴地替他们冲洗浑身的狼狈。
滚落斜坡的时候,她的额角磕了一道口子,此时怎么也止不住血,混着雨水淌过她的眼睫,抖动挣扎,也睁不开眼。
狸吾抬头看了看山壁,雨势若是不减,极有可能再被冲垮,必须赶紧离开。
“走,我先带你回去!”
他俯下身要去抱她,她不依,口里直说着‘不用你管’!
狸吾被这场雨弄得狼狈不堪,顿时没了耐心,强劲的臂直接将她从水坑里捞了起来,严严实实把她护在心口,一步一步往上爬去。
方才还在拒绝的小姑娘,此刻却将他揪得紧紧的,路上一语不发,乖顺听话。
﹉
回到小楼,灯火全熄,似乎没有人醒着。
狸吾背着她往里跑,三两步就到了楼上,又回到今夜他夺门而出的那个房间。
屋内屋外仿佛两个季度,流动的暖意让她更觉衣物冰凉,全身不由得缩成一团,颤颤抖动。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搁在榻边,去旁取来干燥的纱布为她擦拭额上的血。
白沐雪耷拉着眼皮已经十分疲累,却仍是盯着男人紧皱的眉,关切的眼,颤动的唇,里头不知藏有多少骂她的话。
狸吾为她涂了药,简单包扎好伤口,才重新瞧她娇气的脸,瞧着瞧着便软了心肠。
宽大的手掌抚她小巧的面容,精致的轮廓让他流连忘返,终是一把将她压制到自己胸口,填补了空虚的怀抱。
“你不是不喜欢我了吗,抱我干什么……”她低着头推开他,似怒似悲,也似撒娇。
狸吾放开她,依稀存着笑意叹道:“我何时说过不喜欢你了,不过是生气,不想理你罢了。”
说罢,他起身去点灯,直到房间恢复暖黄视野,他才看到床榻边滴落的一大摊水,床边坐着的小姑娘浑身湿透,连发尾都在滴水。
“你先去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她不回,只以侧脸相对,不知在想着什么。
狸吾走近来,秉着训导的口吻问道:“还要发脾气到什么时候,难道只有你觉得委屈吗?”
本不觉得委屈,偏生这句话令她无端心酸起来,鼻尖一涩,低头啜泣,心中只认为,狸吾的冷漠已证明不太喜欢她了。
“不委屈,你走吧。”她忍下哭声,别过脸,把自己躲到黑暗里,肩头止不住耸动。
“走去哪。”
“爱去哪去哪,你脾气这样大,我哪里管得了你。”
狸吾凑上去,坐到她身旁,贴得最近,轻声笑道:“既知道你有心留我,我还走什么。”
“你!”她扭头瞪去,泪眼婆娑的样子把他吓了一跳。
生气地与他拉开距离,她起身走到窗前,不停地抬手拭泪。
他在后方看着,心中也不是滋味。
“不哭了好吗,我错了,不该惹你生气。”他柔软了语调,坐在床边诱哄似的唤她。
随着窗外电光又闪,她身形跟着一抖,畏缩着退回床边,分明胆小却又倔强的不肯挨近他。
狸吾眉心顺势松散,拉过她的手,低声呢喃:“再说,该生气的是我吧,怎么反倒是你哄不好了。”
“我怎么惹你了,我哪里值得你这样生气……”她扬起眉,一脸的不服气。
狸吾道:“你伤害自己,所以我不想再理你了。”
“我怎么伤害自己了?不明白你说什么。”
“你不是要养莲心就那家伙吗,你叫我怎么能答应你。”
白沐雪突然愣怔,水灵灵的眼里全是疑惑不解,眨巴两下滚落泪珠,但她已沉入思索,无暇顾及。
水珠凝在下巴尖,他伸手拨弄开,再瞧她还是一副傻傻呆呆的表情,又问:“怎么了?”
她渐渐明白了什么,含笑斜睨了一眼:“你以为我要用血去养血莲,拿血莲心给水青治病?”
“……”
知他是误会了,白沐雪不由笑了,又觉得他傻,笑得更厉害了,许久后才指着他的鼻子调侃:“你这小呆瓜,当初我给你的血莲心可是花了近三年的时间,水青哪里等得了三年,再说,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才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呢。”
“那你……”
“我呀,指的是从前那颗被木元夺走的莲心,只要我们将它抢回来,不就可以救水青了吗。”
她说完,他听完,彼此眼里的怨怒顷刻都消散了,而狸吾也多了分尴尬,别扭地转过头,扶额无语。
白沐雪一点儿面子不给,爬上床挨近了他,捏着他滴水的发尾去戳他面颊:“继续发脾气呀,误会我还敢对我发脾气,哼,看你怎么赔罪!”
他突然挺直了背,把她不安分的手抓了下去,口是心非道:“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去养……”
白沐雪跪坐在旁边,清澈明净的眼里映见他闹着脾气的侧脸,不禁想起老翁给她支的招……
她唇角勾起,徒然暗自嗤笑,接着在他余光触及之地,开始宽衣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