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直直的打在了我伤痕累累的躯壳中,也映照在小唐带着猎奇兴致盎然的脸上。
“精神病并没有那么酷,小唐。
抑郁并不像你想象的一样诗情画意,它不是诗人和文学爱好者的美人病。
你会丧失快乐的感觉,这跟少了一只眼睛,少了一条腿没两样。
你变成一个真正残缺的人,并且永远失去了你身体的一部分和最重要的活下去的动力。
就像小草不再渴望雨露,极夜再也等不到光明...”
“你说的是多重人格是人格分裂的症状,并不是精神分裂,小唐,这是两种不同的病。”
我听到我的嘴巴像从前一样条理清晰地说出了我的内心,简直惊喜的想跳起来。
在我以为一切变好苦尽甘来的时候,又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把我的梦彻底粉碎。。
某天我的同学B传到我们班级群里一个视频,我像其他26位好奇的同学一样点开了。
视频的内容是一个躺在桥洞下,头身分离的男尸,画面很模糊光线暗淡,拿个假人摆拍效果也差不多,只有几秒。
短短几秒的内容不可怕,可怕的是我,自我,或本我,..
我关上手机,随手挑了一本有关哲学的书籍来看,我需要这种晦涩难懂又引人入胜的内容来与脑海中可怕的不可控制的延伸和幻想做斗争。
夜幕降临,我合上书籍去洗漱。
我看着镜中气色好转的脸,扯着嘴角做出了个耍帅的笑容,看看!我是多么干净明朗的小伙子。
凉水冲过脸庞,我抬头。
镜子中我的脖颈上方光秃秃的,就像一根横截面为红色被钝刀刚刚割去身体几秒空留下来的树墩。
我和几个小时前,那个视频中的男人一样,没了头颅。
血液包裹着我的脖颈筋与肉交织,中间还有根同样没能幸免被切断的红白色的脊柱,那是一个人的生命之树。
而我的生命之树,又一次被拦腰折断。
我还是发病了,一直以来我无谓的挣扎,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迷失的旅人,终于从黑夜里迎来了唯一的光点,带着希望摸索着前行,最终却发现那唯一的光亮不过是将死之前的海市蜃楼。
这是幻觉,方灿。
我又一次拿出手机,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候飞速地写下:你是方灿,这是幻觉,好好睡觉。
可是这回我屡试不爽自以为的张良妙计却并没有派上用场。
风很冷,身上是被沙石嵌入的硌痛,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衣着整齐的躺在一个不知名废桥的桥洞下。
我觉得我没有头。我这样想道。
“你被砍头了..嘻嘻嘻。”有人跟我说话。
于是我惊惧地向黑漆漆的桥洞下俯身寻找,茂长杂乱的野草像无数条细细的胳膊在我身上撩动抚摸,地面聚集着一滩又一滩人或动物的排泄物,混着土腥气上腾。
果然我看到了我的头静静的躺在其中,或是算在其中。
跟见过的鸡头猪头没什么区别,都是失去中枢力量的污秽之物。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你没有头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慌张,我还没有做好要失去如此珍贵之物的准备。
“你应该爬上桥跳下去,用你的身体去狠狠砸向你缺失的头颅!”
“不,我不敢。”
“那样你就会合二为一,相信我,我的话比神明还管用!”
在我被这个声音驱使着引诱着爬上桥最高点的一刻,冷风卷着细沙划过我的面颊。
“你在骗我!”我反应过来大声地骂道,我能看到,能听到,能感觉到,我的头明明还在!
在一阵了无意义的互相折辱下,我跪在了桥上浑身颤抖,我知道我叫方灿,知道我家的方向,但我还是哭喊的像一条在雨中哀嚎的野狗。
因为我知道,在这一刻,在我毫无意识却衣着整齐的出现在与视频画面别无二致的桥洞下时,我肉身的掌控权已经彻底交付给了恶魔。
精神分裂症与疯子的界定在哪里?
对着空中自言自语的叫疯子,对着人群直接脱裤子拉屎拉尿的叫疯子?
在我眼里,只分为能不能走得出幻觉。
我在纸上用劲瘦清俊的字体洋洋洒洒写下两个字,方灿。
我的字很好,是别人说的好。
几次考试过后,我的成绩下滑的严重,我只好拿出玩具和漫画书日日摆在桌面上,掩饰导致我由班级前五名变成中下游的真正原因。
直到在一次课业中,我开始分不清臣与宦的意思和区别,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急忙翻开书的首页,上面躺着两个字,我的意识告诉我这是我的名字,可是我的眼睛却无法识得它们,我努着嘴,无声。
我没法再上学了,终于还是来到了这一天。
拿着病例报告给老师的时候,他用中指拉下眼镜,露出眼睛,大大的眼白下是两坨烂肉般的眼袋,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姿色不佳的妓女,弹着我病例的动作就像是掸去一颗有碍观瞻的鼻屎。
“亏你小子有办法。回家好好歇着去吧!”
在同学们艳羡怪调的声音中,我如同一个整日抽烟喝酒打架滋事的不良少年凭借了一张假病历逃脱了学校这所监牢。
是啊,我真有办法,
真有办法。
夜。
我终于打开了那道怎么也打不开的门,逃了出来。
我赤着脚,哼着歌,像一个真正的疯子那样左晃晃右晃晃。
微风拂过我的身体带走了一声声命令我去死,咒骂我卑贱,或者像外星人一样乌拉乌拉叽里咕噜的言语。
我是我,我是方灿,灿烂的灿!我的灵魂支配着我的肉身,没有处在幻觉,不被幻听诱骗,灵肉合一神志清明的,自愿,跳入这片长河之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愿,您身心健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