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半夜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声响了，简直是巨响，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我立刻就清醒了，手机上显示爸爸的备注，时间不过快接近零点。
我接起电话，还没放到耳朵，就能听见爸爸呼唤我的名字。
“小曼啊——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有些疲惫的声音，我想他又喝了酒。
“还有两天，爸爸，怎么了？”我小声说，尽量把声音拉低，这里的夜静得可怕。在说话间，我听到狗吠的声音，还有流水的声音，它们来自远处，但我听得清晰。我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静？
“没怎么，我可能要无家可归了，”他说得有些严重，但我并不想听下去，大概又是他跟谢芸阿姨吵架了，想找我说说。我想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事情，没有说清楚，是应该找个时间坐下来，把它们理一下，重新审视我们三人的关系吧。
“爸，我已经睡了，我住的这儿大家都睡了，等我回去聊好吗？”
“好，”他干脆地挂断了电话。我舒了一口气。
我完全睡不着了。旅途的劳累好像全部消失，我不过睡了两个多小时。嗯？我什么时候睡着的？记不太清了。我们入住在徐昊的伯父家里，吃过晚饭，洗漱完，我就进房间了。可能是八点半，还是九点。
房间里很黑，我关了手机屏幕，就看不到任何一点光亮。我在床上躺了很久，还是没法入睡。但我并不觉得难受，非睡不可。我变得很清醒，我这种感受，母亲是不是也曾体会过？
但我转念一想，它们或许是不同的。母亲肯定是备受折磨的。这一点，我很清楚。我想清那些清晨醒来，看到她的脸，总是很疲倦，她还化了妆，想粉饰一下，但我依然能够看得出来。难道爸爸他看不出来吗？
我在心里这样责备他。但以我这种懦弱的性格，我从未在脸上或者嘴上当面指责过他。甚至在为他找借口，最后又开始责备自己。
“小曼，睡得好吗？”早晨我起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起来了，桌上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我有些愧意，解释说自己睡得太死了。
我对徐昊感到感激，他并没有因为我们在山上牵了手，而变得和之前不一样。在到他伯父家时，他们误以为我是他的女朋友，但徐昊很认真地给他们解释了我的身份，还用责备地语气说，“我在电话里就说过了，小曼她是摄影师。”
吃完早饭后，我们便出门了。徐昊说他想回老家看看。
“嗯，可以在那里也拍一点照，”我随口说了一句。
但他没有回应我，他的脸上有些变化，我说不出来，但我感觉不是很好，就没有说下去了。是啊，毕竟我们的关系还有陌生和熟悉之间游移。
在去徐昊老家的路上，我们路过一些低矮的泥砖房，灰黑色的瓦片，太阳还没有出来，它们的颜色显得很深。远处的山里，起了雾气，淡淡的，我将它们拍了下来。徐昊在前面放慢脚步，等我。
他说，还是不要拍我吧，到时候把你在这里拍的照片发给我就可以。
我对他说的话，感到不解，又有些惊讶。心里想，到底还是有不想在照相机上留下自己的人。但我依然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怎么又不想拍了呢？”
“对不起，小曼。我本来就没有要找你拍照的意思，我只是想找机会跟你在一起。”
是告白吗？我很生气。
我说你这样说的话，我今天就要回去了。
他又说了对不起。我对他的客气很受不了，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很别扭，他明明是在拒人千里之外。
“先陪我去老家吧，我们再做决定，”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他的眼睛很好看，里面透着一些执拗，又带一些真诚。我心想，来都来了，坐了这么久的车，这里景色还不错，就当来这里游玩了。
他的老家在小河边一处高地上。与其说是小河，不如说是小溪，一股细长的水，从山下流到这里，昨天夜里听见的流水声，大概就是从里传来的吧。
房子不大，但它前面围了一个大院子，里面种了两棵李子树，还有三棵桃树，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小树。徐昊领我进去。房子看上去很老旧了，甚至有些破败了。在城市里遇见他，我是想象不出，他出生在这种地方。
屋里面很黑，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还没有照进来。进门，我就闻见一股粉尘的气味。
徐昊径直走进了房间，我跟了进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分不清它是现实，还是梦境。它有些诡异，又有些浪漫，但它们都是超脱于现实的，这一点，我很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