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半月以来刁蛮第一次见到戍柳,在满殿不同样式的弦琴,以及四墙挂满的曲谱的包围中,他身着白色便服,盘膝坐于琴湘阁中,神态闲适地调着琴弦。
戍柳头也不抬:“选一把琴吧。”
刁蛮目光扫了一圈,见一排琴架上,一架紫金玉流水纹的弦琴引起了她的注意,倒不是那琴有多特别,而是刁蛮注意到,那琴面上写着两个妖娆的金色字体:瑶光
“就它了!”刁蛮走到瑶光琴前。
戍柳抬起头,看着那瑶光琴,表情凝住了。
“不可以吗?”见戍柳的表情有些古怪,刁蛮问道。
戍柳眸光寂然了片刻,神色恢复正常,看着刁蛮道:“这瑶光琴乃家师遗物!”戍柳走到刁蛮身边,目光略显迷离地看着瑶光琴,“家师乃我鲛族最出色的歌女,琴技已达出神入化,却被奸人所害,失去了世间最美妙的歌喉和最灵巧的双手,最后心灰意冷,自尽而亡!此瑶光就此沉寂,任谁弹奏,都发不出任何声音,此后六千年,再也没有人能弹奏瑶光琴!”
“没想到这琴也有了灵性!可知是谁下的毒手?”出于同情和惋惜,刁蛮多问了一句。
戍柳摇了摇头,顿了顿,又道:“家师遇害时,正弹奏着瑶光曲,想来,这瑶光琴必然知晓凶手是谁。若能将它弹奏出来,必然可再现家师遇害的情景!”
刁蛮试着将手指搭在琴弦上,轻轻拨动,琴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刁蛮遂放弃了瑶光琴,随便选了一把普通的琴弦。
“瑶光曲弹瑶光琴,只有领略了瑶光曲的精髓,才能尝试着弹奏瑶光琴......”戍柳在一旁解释道。
刁蛮明白了:“瑶光曲是唤醒瑶光琴的引子?”
“不错!”
“那你快教我!”刁蛮起了一丝好胜之心,又想知道杀害戍柳师傅的凶手是谁,遂恳切地望着戍柳,催促道。
“你确定要学瑶光曲?”戍柳看着刁蛮,目光隐隐透着一丝不忍。
“当然!”
“若是在其他琴上弹奏此曲,倒也无妨,可若在瑶光琴上弹奏此曲,一旦瑶光琴被唤醒,修为浅薄者,心绪不定者,便容易被它控制,它能蛊惑人的心智,扰乱人的心神,甚至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疯狂的事儿来!”
刁蛮起了浓厚的兴致:“听你这么一说,本刁蛮倒真想看看,这瑶光琴有何神奇?竟能扰乱人的心神,还能操控弹琴之人?”
见刁蛮已做了决定,戍柳不再多言,只道:“希望你不要后悔!”戍柳说完,扬袖一拂,刁蛮复又回到了镇龙台上。
镇龙台上,铁笼已除,不过四周布置了结界,依然形同囚牢!不过刁蛮一门心思想的是如何弹奏出瑶光曲,顺便看看戍柳师傅是被何人所害,最后拿到瑶草,恢复清弦的记忆!
兔子一如既往地履行监督者的职责,汤圆依旧卖力地敲着竹板。
开始几天不觉有何奇怪之处,刁蛮渐渐放松了警惕,渐渐地,随着弹奏越来越流畅后,她感觉到了一丝诡异!倒不是曲子有何异常之处,而是镇龙台下时不时发出怪异的声音,时而似蜜蜂嗡嗡,时而似雷声轰轰,似乎有一只怪兽正在觉醒,指不定什么时候,它张开大口,将镇龙台一口吞噬。
然而,每到她分心时,戍柳便严厉地指使兔子,狠狠地打上两板。对瑶草的志在必得,以及戍柳镇定如常的神色,使她刻意忽略周遭的怪异之处。
兔子起初只想好好督促刁蛮学琴,早日脱离樊笼,同时借机抱一下私仇解解恨。可渐渐地,她感到了一丝不安。因为刁蛮弹奏瑶光曲时,旁观者的她竟有种浑身酥麻脚踩棉絮的失稳感,手上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来!更感惊怖的是,大脑已被曲子填满,所有的思维随着音律起伏,再也容不下其他想法。
兔子暗暗心惊,赶紧去看刁蛮,见刁蛮已经入了魔似的,眼神坚定而亢奋,两手灵巧地飞弹着怪异的瑶光曲,浑然不觉周遭的异变!
原本双手打着快板一刻不停地为刁蛮加油的汤圆,已不知什么时候陷入了昏迷!
她再去看戍柳,只见戍柳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晦暗,嘴角浮起一丝冷冽如冰的笑来,兔子猛然明了:镇龙台!镇龙台!她们不会是稀里糊涂地掉进了戍柳的捕龙陷阱吧?
戍柳既然能细致地知道东海龟丞相的生活细节,焉能不知东海二位殿下的所有情况?包括秉性、文才武功以及身边的人......
刁蛮终于学会了瑶光曲,信心十足地等待着次日的表演。兔子赶紧将心中的想法告与刁蛮,可刁蛮满心想的全是瑶草,丝毫听不尽兔子的任何警示,她已经看到了瑶草在向她招手!
是夜,刁蛮沉沉入睡。东海水晶宫清华殿,清弦收到了一封信:“明日屠貂,邀君同赏!”信尾写着:柳疯子!
清弦攥着信菡看了许久,一时惊诧无语,刁蛮,怎么会撞在了柳疯子的手里!
“这明显是陷阱!”彩衣用果断的语气,试图阻止清弦去救刁蛮!
“我必须去救她!”清弦语气坚决地道。
“自无咎殿下出事儿后,王病卧在床至今,精神已大不如前,如果殿下你再有何差池,王还能承受得了么?”
“放心吧!”清弦安慰彩衣,“我们龙族和鲛族的恩怨,迟早是要解决的!何况!我不能让她有事!”
彩衣惊异地看着态度坚定的清弦,心里道:“难道?殿下又爱上了那小妖?”
次日,刁蛮醒来,兔子和汤圆不见了身影。抬眼只见飘渺城银绡飘扬,人鱼纷纷倾巢出动,围在了镇龙台下。头发花白精神有些委顿的鲛王和目光呆滞的王后,坐在由数十条虎鲛支撑的银帐大轿的玉座上,高高地浮在鲛人头顶上空,隔着镇龙台约百尺的距离。
他们身边一左一右分别站着若水仙子和柳疯子!
刁蛮揉了揉眼睛,发现所有人都用火热的目光看着她,她挺直了身体,做好献舞的准备。
然而,镇龙台下,人鱼群中,兔子和汤圆被金罗网网住,她们惊惶地挣扎着,嘶声力竭地冲刁蛮叫吼着。可所有的声音都被挡在了结界之外。刁蛮被寂静严实地包裹着,耳边没有一点细微的声音。
突然,脚下长出一朵朵冰晶之花,很快蔓延了诺大的镇龙台。她们晶莹剔透,美如水晶,却有着锋利的边缘!
脚上猛然一疼,刁蛮低头,一道口子横在脚侧,已然渗出一点血迹,她这才发现,脚上鞋袜不知何时已除,身上也已换了轻薄的月绡!
刁蛮狠狠吸了一口凉气,这分明是让她在刀尖上跳舞!
凌波舞的伴奏响起,刁蛮还在犹豫着,若水仙子的声音传入耳来:“我已将若山瑶草焚毁,只余一颗,要还是不要,你自己看着办!”若水仙子清淡的语气说让人不寒而栗的话。
“为什么?”刁蛮不明白,若水仙子和柳疯子竟然让她在刀尖上跳舞,只为博得痴呆的王后的欢心?
“很快,你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