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门铃一个劲地响。
莫如烟只感眼睛酸痛，像是因睡眠不足而难以完全睁开，起身下床连拖鞋都懒得穿，就怏怏的摸索着到门口开了门，然后看都没看清一眼来者是谁，就又往房间的床铺走去了。
一到目的地，就躺了下去，跟死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司徒进门见着她这副不堪状态，还有茶几桌上地板上凌乱摆放的易拉罐，不由得眉头一皱。
“女孩，你的婚礼，马上迟到了。”他走到床前，俯身对着她的耳朵就是一阵呵气。
“这味道真好闻。”女孩呢喃着。
“女孩，你的婚礼，马上迟到了。”他对着她的耳朵再次一阵呵气。
“没有婚礼了。”女孩迷迷糊糊地应着，然后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没有婚礼？”男人脸上掠过一丝惊诧，但见她红肿的双眼，想必哭得很惨。
她那样安静，长睫毛盖下一片淡淡阴影。他情不自禁将手慢悠悠划过她的脸颊。细细品味，又像是在琢磨着什么事情。
不过事隔一天，发生什么事了？
他波澜不惊的双眸里放射出关切的光芒，随即嘴角上扬。
看着她熟睡的脸，他并不打算叫她，遂起身朝客厅走去，脱下外套搁置在沙发上，忙活起来。
就这样过了一上午。
她做了一个梦，似乎又不像是梦。她踩在柔软的沙滩上，远处可见小村庄朦胧的光影。海面泛着朦胧的白光，海浪涌到岸边，与细软的沙滩相拥，最终却又不得不退回到该去的地方，似乎带着不甘的心情，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的水花被抛向空中，而后又七零八落得狠摔水面。她站在一艘邮轮上，背后是端木泽凝视的双眼。他上前从后面环住她，与她来个比翼双飞的经典招牌动作。风扬起她的头发，撩过他的脸颊，他吻她的脖颈，附在耳边轻吐一句：这个，送给你。
只见他手指一挥，旁边便出现一个草堆。
那天是莫如烟这辈子最残酷的噩梦。直到现在，每每看见草堆都会不由心悸。那些飞扬的干草，如同一把把利剑，一同落在她身上，万箭穿心，再直接将她劈得粉身碎骨。
她就那么一直僵站着，双眼紧盯着那个草堆，身子不由的哆嗦，而端木泽依旧环抱着她，依旧带着迷人的微笑，在她脖颈上轻呵一口气，却如利剑般划过，现出细密的血丝，一阵麻辣辣的疼。
但他却并不在意，只是依旧带着锥心的笑，“喜欢么？”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可怕的下午，金字塔般的草堆，她身上轮番背负的重于泰山，浑身乏力，欲哭无泪。她像是被人早已周密计划安排的刺杀目标，任人肆意妄为的欺凌与折磨，最终像个再无用处的玩偶一般，身上绑上一块巨大的石头，毫不犹豫得被对方扔进海里，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那种根本无从反抗，那种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的感觉……她永远被绑架在深海之中，林麦麦找遍天涯海角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的地方，莫离再也无法来救她，没有人在意她，世间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将一个不灭的灵魂永远困在黑暗里，永远记着所有的耻辱，所有的痛苦，忍受抽筋扒皮抽丝剥茧的痛苦。
而他，眼前的男人，挂念的男人，梦中的男人，却笑里藏刀的再在她愈合的伤疤上重新划开，划得遍体鳞伤，任其鲜血直流。
难道，这就是命么？
——不！永远也不！她在心中呐喊。
“为什么？”
“时刻提醒你。”
“为什么？”
“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了！”
“为什么？”
“你这个失贞的女人。”
说罢，她感受身后有一股蛮力，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他想要对自己所做的事，敏捷的一转身，将他推入他为她准备的深海囚牢里。
“你永远也不可能扼杀我，困住我的灵魂！”她看着他坠落，带着胜利的微笑，"只有我，杀了你。”
她感觉浑身乏力，动弹不得。她知道自己在掉眼泪，不停得掉眼泪。到最后，连掉眼泪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血丝不见了，却感到一阵冰凉的触感。突然，一股温热的风拂过她的脸颊，没过多久，又像被一只带着温度的大手轻轻捧起，半晌后又轻轻放下，她似乎听见蜜蜂的声音，却不见踪影，但觉一片心安。
“莫离，是你吗？”
温热的风突然停止了吹动。
“不，不是你。”
没过一会，温热的风又继续撩起她的额发。
“你是谁？”
“你想是谁？”
——那天，晚上的自习课回来，她匆忙冲了个澡就往床上倒去，她实在是太累了，临床没有重点，全书都是重点，毕竟病患症状是无规律的，颇有种“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的深切感受。但是，路是自己选的，她一点也不后悔。迷糊中有人来了，迷糊中开了门，迷糊中又睡了。她潜意识里一直知道是司徒，所以就毫无防备得睡起心安。迷糊中他拿着吹风机，一只手插入她的发间，撩起，又落下。
——“傻瓜，这样睡觉会头疼得。”
——“有你在不是？”她困倦乏力，心里想着，没过几秒就已睡得深沉。
“司徒，”她呢喃着，“只能是你。”
她抓过他的手闻了闻，“对，熟悉的味道。就是你，司徒。温暖又安心。”说罢，将它靠在脖子上，感受那种久违的温度，谁知，体内传来‘咕咕’的声响。
她醒了。是被饿醒的。脖颈有些酸痛。在奋力睁眼的瞬间，偏头一看，一只胳膊被压在她的头下。一双眼，细腻而专注，正凝神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一时间分不清地北天南，只半起身直接向坐在床沿的男人靠近，毫不犹豫得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的肩膀借我用一用吧。”
“不准哭啊！哭得话你得以身相许！”
听到这话，她吸了吸鼻子，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像个被人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
大抵十分钟过后，只剩下抽噎声。后面连抽噎声都没了。
“一优，你不是问我和他对上眼了吗？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对上了。”
司徒皱了皱眉，这女娃发烧了吗？遂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没有呀，那怎么说糊话？
“他是谁？”他问得很轻，害怕她惊醒，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似的。
“司徒呀……一优，你不知道吗？”她呢喃着，“ 不对，你知道得。”
男人挑了挑眉，眼露笑意，“哦~？”语调抑扬顿挫，“知道了。”
只见她突然转身，不由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带着游离，带着呢喃：“不要离开我……”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不对，这身体怎么如此真实？迷糊中女孩抬眸一看，猛得清醒，司徒！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一个鲤鱼打挺，立马从床上腾起。
“来了九个时辰了吧。”他看了看精致的腕表。
“天哪！九个时辰？我怎么不知道？”
“还是你开得门。”
“我开得？”
他点头。
“那你就这样一直看着我？”
他又点点头。
“那我的素颜和丑陋的睡姿不是被曝光了？”
她刚才还枕着他的手臂来着，毫无察觉，估计自个睡相就和一只蠢猪似的......
只见他再一次点点头。
啊，太丢人了......
“啊…啊…”她一声叫喊，迅速下床跑进洗手间，紧紧锁上门。
“来不及了，该看和不该看的，我都看了。”
“啊…啊…”里头又是一阵尖叫。
他狡黠地笑了。
半个小时后。
女孩出来了。
脚踩一双浅米杏色高跟鞋，身穿一袭淡淡裸粉长袖连衣裙，平铺微卷的长发，面容焕然一新。她宛若女神娇俏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带着不安。
有那么一刻，他眼前斗然一亮，仿佛如沐春风。
原来，尺码有这么合适。他心想。
原来，他对我了如指掌。她心想。
“好看么？”花了这么多时间，她希望能尽快驱除他盯着她看时，所发现的一切缺点和不堪。
她竟然在意起自己在他面前的丑态。
司徒脸上略过一丝讶然之色，随即一本正经得轻咳一声，“那个…饿了吧？”
她想起那天她离开房门时，端木泽并没有拦住她，更没有追上来。她想给他一次机会，所以在他家楼下的车里坐了一个小时。但最终并没有见着他的影子。
她忆起那天是如何开着车在马路上疾驰的，像头因失去孩子而发了疯的母牛般横冲直撞。上天似乎也很配合地给了她一次发泄的机会，没有交警上前，也没有交通事故。
之后便是不停的往喉咙里灌入酒精，脑袋晕沉，又爬到浴室拿着水龙头一个劲对着脑门冲，以为这样可以保持清醒，继续酒精麻醉，然后又爬出来不停的灌酒。最后怎么爬到床上的，已记不清了。
但却是粒食未进。
‘咕噜——’，肚皮处很配合地叫了一声。她尴尬地点点头。
他爱怜一笑，“想吃什么？”
“牛排。”
“不腻么？”
“不腻。”
“为什么？”
“因为是你做得。”
男人一挑眉头，似乎有点激动，上前将她紧紧圈入怀里，探索着柔软之后永远都未曾满足的世界。
就像一场突然来临的猛烈暴风雨，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懂，只是跟着他的节奏，只是乖乖地顺从着。
她就像一个傻傻的孩子，因他抱她，所以她也抱他。他抱得紧，她也跟着抱紧。缠绕在彼此舌尖的香津就像浓郁的巧克力，丝滑甜蜜，余味连连。
如果不是她肚子不合时宜的那一声‘咕噜’，他们甚至忘了怎么样才能够彼此松开。
“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好看么？”
原来，她这么在意她在他眼里的模样。
难道她还不知道，他眼中的天堂，早就落入她的眸里了。
“谢谢你。”他轻声说。
“什么？”
“把它们转交给了我的女人。”他抚摸着她的脸，捋了捋她的额发，在上面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我说过，它们只能是属于你的。”
说罢，他拉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
她这才瞥见客厅里剩下的只是一片干净和透亮，明晃晃的，照亮她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