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三集
海老爷静静听完谭伦的一番威胁,长吁了一口气,松了松攥紧的拳头,缓缓站起身淡淡地说道,“先审案吧,只要是真正为了社稷、为了百姓,我知道该怎么做。”从始至终海老爷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为了社稷、为了天下苍生,是时候该给道长他老人家上一课了,眼前正好有这么几个案子,毕竟是对事不对人,也不用太上纲上线搞什么人身攻击之类的,海老爷借着审案的机会,随便抓抓毁堤淹田的先进典型即可;要是道长以后还不知悔改、继续作妖,那下一次海老爷可就是对人不对事了,到时候弄一封《治安疏》递上去,洋洋洒洒几千字对着道长劈头盖脸一顿哔哔,那道长这脸可就丢大了。
镜头一切天光已是微亮,面色铁青的谭伦无可奈何地盯着一脸憔悴、蓬头垢面郑泌昌,朱七带着另一个锦衣卫如老僧入腚般地坐在一旁,此时负责记录的书吏放下笔,站起身结结巴巴地对谭伦说,“大、大人,这样的话小人实、实在不敢记录”。郑泌昌前面说了些什么,电视剧里没拍,原著里也没写,不过从堂上这几位的反应来看,郑大人刚才貌似是说了实话了。郑大人说了什么实话,大概就是沈老板每年分的茶叶,严嵩、严世蕃、吕芳每人二两,郑泌昌、何茂才、杨金水每人一两这般实话,郑大人为什么要说实话,因为只有说实话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浙江这个案子不上秤没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本来就是个普通的经济案件,案子怎么审主审官赵贞吉说了算,道长也只是嘱咐胡宗宪把着点儿,以吕芳的名义给杨金水写了封信交待了几句,剩下的就是撒手不管了。结果案子才审了一天,杨金水就被逼疯了,然后胡宗宪躲在兵营里不露头,赵贞吉整天划水不知道在干啥,道长在北京干等了一个月,最后就等来了一份海老爷审的供词,这特么才叫欺天了呢。说句实在话,道长明发上谕特把浙江的案子上了秤,那纯粹是被赵贞吉给逼的没办法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理学之臣但凡能担点责任,干点力所能及的人事儿,哪怕是屈打成招、草菅人命也行,事情也绝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
赵贞吉盼星星盼月亮,不但盼来了圣旨,还盼来了要和他一起同舟共济、勠力同心的谭大人。杨公公说倒严,最多就是打打擦边球,把沈一石的家产卖给徽商,无非就是图财罢了;谭大人说倒严,那可是要撸胳膊、挽袖子、脱了裤子真干的,把百万匹丝绸的屎盆子往严嵩父子脑袋上扣,这妥妥的就是害命阿。光一个“严”字就已经够赵巡抚喝一壶的了,这要再让海老爷给毁堤淹田上了秤,把严世蕃、胡宗宪、杨金水、织造局全扯出来,到时候别说他赵贞吉了,就是老恩师徐阶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本来挺简单的一个案子,硬是让理学之臣给整复杂了,好好的一锅饭愣是被做夹生了,就看赵巡抚最后如何收场了。
浙江的案子上了秤,百万匹丝绸的赃款最终去了哪里,赵巡抚必须要“给朝廷一个交代,也给众目睽睽一个交代”,上千万两银子的涉案金额,这么大的一口锅,谁接谁死。沈一石每年分出去的茶叶,郑大人只占一成,而且布政使他也才干了4年,满打满算也就贪了2万匹丝绸,折合白银20万两,跟那些贪墨几百万两的大佬比起来,郑、何二位大概算的上是廉政模范了。郑、何这一双璧人要想活命,就必须把这口锅给甩出去,实话实说才是最好的策略,把严嵩、严世蕃、吕芳、杨金水一五一十地全给扯出来,面对这个全明星的天团阵容,别说赵贞吉、谭伦了,就是道长亲自审案,他也得投鼠忌器。
朱七扫了一眼那个书吏,淡风轻地说道,“那就先停下来,这一段不要了,重审。”这审案就跟拍电影一样,演员最好照着剧本演,旁边还有导演不停地给他们讲戏,一直要拍到导演满意为止,这段才算过。谭伦心中不快,不动声色地瞟了朱七一眼,明明自己才是导演,自己都没说话,这朱七却跳出来越俎代庖、指手画脚,这群粗人是一点儿也不尊重艺术。再说了演员临场发挥,给自己加几句台词儿也无可厚非,就拿郑泌昌来说吧,郑大人刚才说严嵩、严世蕃的那几句词儿,发挥的就挺不错的,表演生动、传神,情真意切又不做作,总之这段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
朱七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郑泌昌微眯着双眼仔细听了听,发现何大人这一嗓子嚎的如洪钟大吕一般中气十足,毕竟是常年带兵的人,想必何大人这身体还撑得住,随即云淡风轻地说道,“重审?重申我也是这些话!同朝为官,如同乘一船,风浪一起,先落水、后落水谁都不能幸免。各位大人,大明朝不只我一个郑泌昌,换上谁来做这个官都会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去做。谭大人,你现在已经是浙江按察使了,干上一年半载你就都明白了。”哪怕眼前站着穷凶极恶的锦衣卫,耳旁听着隔壁何茂才的鬼哭狼嚎,郑大人依然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痞子相,还顺手给谭大人灌了一大碗毒鸡汤,不愧是曾在织造局地板上打过滚的男人,嘉靖二十一年的进士犯起混来,谁也挡不住。
经历了大起大落的郑泌昌,终于是看开了、也看透了,同朝为官如同乘一船,什么同舟共济、勠力同心都是鬼扯,关键是看你跟谁站在一起,有人跟着严嵩站、有人跟着徐阶站,还有人跟着高拱、张居正站,无论站在哪里,最后终归是要跟着身后的阁老同起同落的,无一幸免,这就是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那种。过去二十年,谁来浙江当这个官结果都一样,哪怕是守身如玉的胡宗宪,最后也是晚节不保,被逼着去趟了沈一石的浑水。就算底下人不去拿沈老板的茶叶,上面那些人该怎么拿还是怎么拿,出了事照样是推底下人出来顶缸,分不分郑、何那二两茶叶,都是百万匹丝绸的烂账,结果就如郑大人自己说的一样,上面的人要立牌坊,能当婊子他也认了,就怕最后连婊子也当不成。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谭伦如今也当了按察使,干个一年半载,自然就能体会郑、何二位的苦衷了。有没有沈一石,一船船的丝绸照样会往宫里拉,无非就是把分给严嵩、严世蕃的那份茶叶,转赠给徐阶、高拱、张居正罢了,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二十年,周而复始、不过如此。谭伦怒视着冷笑不止的郑泌昌,用力一拍惊堂木,大声呵斥道,“住口!你是衣冠禽兽,我大明朝的官员都是禽兽吗。”刚才是朱七越俎代庖、指手画脚,现在是郑泌昌言语轻佻、蹬鼻子上脸,这俩人根本就没把谭伦放在眼里,尤其是郑泌昌这厮,俨然是把司法审讯当做茶话会了,坐在板凳上摆出一副老前辈的嘴脸,还当众给谭大人传授起工作经验来了,简直就是在戳谭伦的肺管子,也难怪谭大人动了粗口,骂衣冠禽兽可是比骂南蛮要损多了。
长江、黄河,清流、严党,本该是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严党是衣冠禽兽,清流是正人君子,道不同不相为谋,怎么可能如郑泌昌所言那般,谁来浙江当这个官都一样呢,禽兽与君子岂可同日而语,谭大人必须捍卫清流政治正确的底线,自然要立场鲜明地驳斥这种谬论。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正人君子气急了也会骂街,不过职场上,谁先着急谁就输了,郑泌昌还是用那副老前辈的口吻,摇头晃脑、声情并茂地开导着谭伦,“文官袍服上织的是禽,武官袍服上绣的是兽,谭大人,二位上差,我大明朝一个大学士一年的俸禄才一百五十八两阿,我当了巡抚一年的俸禄也就一百余两。一头鹰、一只虎靠这些俸禄也吃不饱阿。穿上这身袍服,你我哪个不是衣冠禽兽?”
正人君子骂街,衣冠禽兽也骂街,俩人对骂,貌似还是衣冠禽兽更胜一筹。其实袍服上织了什么、绣了什么并不重要,所有官员吃的都是民脂民膏,大家伙食都一样,只不过是胃口不同罢了。比如像海老爷这样的清官,一年吃个几十两银子也就饱了;换了郑大人这样的禽兽,怕是一年吃个几十万两银子,照样是食不果腹、饥肠辘辘,所以说要想当清官,这消化系统的功能就不能太好,要不然总觉得肚子饿吃不饱,搁谁身上也受不了不是。讲道理,老朱家这基本工资给的确实是丧心病狂,大学士一年一百五十八两,巡抚一年一百余两,就这工资待遇,别说听芸娘弹《广陵散》了,就是三十年的女儿红怕也是喝不起吧,最多就是吃几口六心居的酱菜,还不一定顿顿都能吃的上。大学士、巡抚尚且如此,低层公务员更是苦不堪言,海老爷堂堂七品知县,靠工资一家人连肉都吃不起;这些年吕公公分的那些茶叶去了哪里,根本不用问,一准儿是拿给基层宫务员改善生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