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凤仪回京还有六日时,英王忽然上来认罪扎子,深悔其行,主动要求去给先帝也就是他的皇祖父守陵。顾昭梧虽知道英王历来心术不正、其心不死,却从来没有想过夺其性命。
这次他无端请罪出京守陵,虽也疑心他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倒也不觉得他能翻出什么浪去,毕竟有御林军日夜看守监视,王府里飞出个苍蝇都困难。此事也无需报与庆历帝,顾昭梧便直接驳回了事。
谁料这英王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付,竟然接连上书。被一连驳回了五次之后,他便改了策略,日日在府中大呼求见圣上,仿若疯癫了一般。
他毕竟是皇子。虽然被软禁,但王位还在,他要见圣上也说的过去。守卫让他闹得没有办法,又怕他出了事端担待不起,只能帮他往内阁传书。
顾昭梧既然都没有弄死英王的想法,便决定把这事报于庆历帝,看他意见再做下一步决定。可是顾昭梧却没有想到,他把这个事刚一说,庆历帝倒是比他还爽快,直接言道:“德海,让人快马去英王府传朕的话,让他老实的在府内反省,此生无需再打出府的主意了。若再厮闹,即贬为庶民。”
于德海赶忙应了就去安排。顾昭梧听了此话,便道:“英王如今在府里也翻不出浪来,便留给他些体面,若出了事,倒显得安王殿下容不得手足。”
庆历帝颇感欣慰:“朕也是这个意思,等日后麒儿继承大统,便能手足俱全,少不得留个仁君的美名。此事也多亏爱卿宅心仁厚,老五几次三番算计爱卿,还险些伤了你性命,爱卿不计私怨,全为大局着想,朕没有看错人。”
顾昭梧道:“臣所能有限,惟愿不负圣上信任和托付。”“眼看着到了中秋,这天气是愈发的凉了,”庆历帝抬眼打量顾昭梧的脸色,倒比前几日好了些,想握住他的手试试凉热,最后还是忍了下去,只嘱道:“爱卿畏寒,一早晚的便穿厚实些。朕着人用上好的蚕丝做了几身薄袄,轻快又保暖,一会儿让人送过府去,明日爱卿记得穿上。”
顾昭梧谢了恩,又道:“今年天气着实反常了些,圣上也多保重龙体。听于公公说圣上的咳喘旧疾又有复发的迹象,仰天便特意做了几付浓缩的丸药,他说今日炼丹正在妙处,没跟来,便托臣带来了。圣上一日服用一颗即可,早做预防。”
顾昭梧让跟着的宫人奉了药,于德海安排完差事回来,将药收了,只道:“黄大人真是及时雨,圣上正不愿意喝御医开的药呢,只说太苦了些。”
庆历帝笑道:“仰天有心了,爱卿替朕多谢他。只是不知他这些日子沉迷炼丹,可有收获?”
顾昭梧亦笑道:“仰天说要研制一颗治百病、解百毒的神丹,臣听着可不和那老君的仙丹一般,怕是一时半会难成。”
庆历帝见顾昭梧笑意盈然,内心亦不觉喜悦,朗笑道:“若仰天的仙丹炼成,咱们怕是都要跟着成仙了。”
于德海见这君臣二人气氛融洽,也凑趣道:“到时圣上和顾大人成了神仙,可别忘了带着老奴。”
顾昭梧笑着应道:“好好,今儿个便帮于公公排上队去!”
他这一说,御前的方子和圆子也跟着凑趣道:“奴婢们能不能也跟着沾沾光?”
于德海发愁道:“若人人都想要一颗,怕黄大人还没炼出来选单,人倒先给累死了!!”
大伙儿说的正热闹,忽然外面有脚步急匆匆的跑奔了过来,禀道:“不好了英王殿下悬梁了!”
庆历帝大惊,忙让近前回话,来报信的军士又道:“英王殿下听了圣上的旨意不久,就吊到了梁上,发现的时候也不知吊了多久了,如今只剩下一口气,殿下只说自己怕撑不住了,要求见圣上与顾大人一面,说是有要紧的话。”
“御医怎么说?”
“小的先得求了圣上的口谕,才敢请御医。”“去请御医看看。”
“是。”
顾昭梧道:“要不要叫仰天过去一趟?”
庆历帝想了想,道:“这事儿有御医便是了,仰天既然炼丹在妙处,便别扰他了。不过老五让朕与爱卿过府去,这事儿却不知何意?”
顾昭梧道:“臣怕他心生怨恨,在府中作乱,圣上最好不要踏足。”
庆历帝点头道:“朕也有此担忧,不如让人把他抬进宫来,料他自己也作不成妖。”
顾昭梧道:“如此也好。”
一时于德海便安排人手去抬英王进宫面圣,为免意外,又多调了些侍卫内外做好防护。等了没多大会,果然见把英王用竹椅抬了来。
因刚被救下不久,他脸色煞白如纸,颈间还有一条勒的青紫的印痕,喘息极其微弱,似乎马上就要撑不住了。“父,父皇,儿,儿臣,有句,心里话,和您说,能不能,让,这些,外人,外人,远,远一,一点…”
毕竟是亲生骨肉。一见他这样的状态,庆历帝立时便有些绷不住,将侍卫退到门外,红着眼眶道:“五儿,父皇对你不薄,你几次生事都没有降罪,只是不让你出府,你为何要走这条路!”
英王一手摁住胸口,仿佛马上就要背过去去一样,断断续续道:“父皇,儿臣,对不住,您,更,对不住,顾大人,儿臣,想,想当面求他,求他原,原谅…”
他极吃力的向顾昭梧伸出手去,口中又道:“顾,顾大人,能否,能否,能否,近一些,我,我有话,有话和你说,那个,梁,梁…”
他一说到梁字,顾昭梧心里一惊,怕他说出什么对凤仪不利的话,立即靠近他俯身过去:“殿下想说什么?”
“我说,我说,你该去死!”
方才还虚弱的如同马上就要死去一般的英王,忽然一跃而起,手中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照着顾昭梧的心口就刺了过去。
事发突然,顾昭梧还没反应过来,刀刃已经极快的逼进他藏蓝色的道袍中。
“爱卿!!!”一声惊呼,一个身影极快的挡到顾昭梧身前。
英王来不及收住他凶狠的攻势,锋利的尖刃深深的刺入了那个不顾一切的人的身体。
英王看着鲜血一滴又一滴的顺着刀刃从庆历帝背后流了出来,不由的失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父皇!父皇!你竟当真为了他不要命!你竟然!当真为他送命!这刀尖有毒!有毒啊!”
这一切如此电光火石,让人如做梦一般,顾昭梧颤抖着手将庆历帝抱入怀中,声嘶力竭的大喊:“快!去叫仰天!叫仰天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