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4月。浮南东部地区。
一处偏僻的乡村露天集市。
一名老者在卖花草的摊子前蹲下身来仔细观瞧。摊主是个二十多岁的英俊小伙儿,看到生意上门,忙笑容满面的起身招呼。
“您随便瞧瞧……”
“老板可是姓李?”
小伙儿一愣,略有些差异道:“哦……是。您是……”
老者蹲着,伸手递过一张白色纸卡片,笑道:“受人之托,转达一句话:速来红京。”
小伙儿被他没头没脑这么一说,满面狐疑的接过卡片来……
老者起身离开,小伙儿低头打眼一瞧,瞬间,拿着卡片的手不由得一抖,僵立当场……
卡片掉落,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地上。阳光下,白色卡片正中,手写着四个蓝色小字:公良雪竟。
……
沙漠边缘,一处围绕绿洲而建的村落。
绿洲很大,方圆两三里地的样子。说是村落,更像是一个镇甸。虽然倔强的贴着一望无际的荒漠,显得有些突兀,却胜在千百年来人气旺盛。围绕中间的一汪碧水,毗邻而建的成片房屋,虽然杂乱无章,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高级感,但厚实平整的土胚墙,加上屋顶整片浓密郁葱的青草翠色,让每一个住在亦或是路过这里的人,心里都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在沙漠里,绿色,是独一无二的奇迹。
人们叫它蓝色沙珠。寓意沙漠里一颗耀眼夺目的蓝色水珠,也是生命最初的样子。
每一年,都有无数的人来到这里,无论是路过,暂住,或者,留下来。即便地处荒漠,周而复始的来来往往,却支撑着它周而复始的热闹繁华……
当生命开始需要,一切便产生了意义。
西来的宝石、香料、可可豆和东来的茶叶、瓷器、灵鱼干等在这里相遇融汇,互市交易,俨然让蓝色沙珠成为了一个自由贸易港。熙熙攘攘,各种肤色经年川流不息;马匹骆驼,成为最常见的交通工具;金银纸币,包容了所有的贸易货币。
干旱燥热是永恒的主题。
太阳之下,远来驼队激起的尘土肆意翻滚,从容的沿着一片绿色中间的通道进入绿洲……
驼队一行近二十人,即便包裹着满是尘土的头布,从外露的花白须发依旧能够看出,领头的,是一个老者。
到了镇甸口,所有人都下了骆驼——这是蓝色沙珠千百年来的规矩,不论是谁,乘着坐骑进入,就是对沙漠之神最大的亵渎。即便是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到了这里,也都会老老实实的徒步进入。如果违反了,就会被所有人群起而攻之,没人愿意去触霉头,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信仰也好,习惯也罢,众怒难犯。
驼队和货物一起,在外围有专门的馆驿,队伍安顿下来吃饭住宿,老者一行几人进了内城,在一处茶棚停了下来。他花了一点儿钱,买了茶水,便捎带打听出了镇甸里所有贩卖茶叶的几处商铺的位置。他当然可以不花钱,但靠自己一家家去找这种低效率,是他不能够容忍的。
在一家灰头土脸的土屋前,老者去掉了头布,满脸的疲惫之色尽显。虽然已是近六十岁的年纪,但眸子里闪现的亮光,依然透出他的精明干练来。
一走进去,他一眼便望见了厅堂里的两个人:一个戴着眼镜,约摸有二十多岁的短发年轻人,正在破旧的柜台上拨弄着算盘,显得斯文儒雅;另一个则赤裸着上身在一旁的藤椅上半躺着睡觉,脸上还盖着一把大蒲扇。
看到有客人上门,那柜台里的年轻人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走出柜台来。老者见状,也是忙朝他一拱手,口中道:“老板好生意。不知可是做的茶叶生意?”
年轻人也忙拱手回礼,不迭道:“自然自然。正宗的东来茶叶,包管来回。不知客人是买是卖?”
老者这才又道:“地道的祖根国叶子,可好议价?”
年轻人一听,随即喜笑颜开:“那自然没得说!看货议价就是!”
老者笑着摇摇头:“茶叶就在那儿放着,也跑不了。不过,我家先生要见公良老板,才肯议价。”
年轻人一听这话,眨了眨眼,笑道:“那可能是你家先生消息有误,这里,并无什么公良老板。”
“哦?是吗?如果我有可以医治伤口的药,不知你家有没有公良老板呢?”
年轻人抬头看去,门口此时又进来两女一男,两个女的也都去了头布,一个年纪约摸在三十一二岁上下,干净利落的短发,皮肤白净,面容姣好,一看就是经年生活优渥保养得当,举止里透着贵气的名媛;另一个,是个二十来岁,个头高挑,柳眉杏目长发盘扎在头顶的漂亮女孩,虽略显青涩,却也透着几分干练的灵气。
刚刚说话的,正是那年龄稍大些的女子。
老者转身朝那女人一哈腰,口中恭恭敬敬称道:“先生。”
女子朝老者优雅点头示意,老者便退在一旁,不说话了。
“先生说什么伤口伤疤,我这里卖茶叶,不收药品,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这时,在一旁面上盖着大蒲扇睡觉的人,语气平静的悠悠开口说道。
那女子略微扭头,看向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也同样语气平静的说道:“多大的伤口不是最大的问题,我所知道的是:但凡伤口,如果一直迟迟不能结痂,那就是一件很让人烦恼的事情。如果上了药还是不起效的话,那就只有一个方法——狠下心来,撕扯掉表面带血的,迟迟不肯结痂的腐烂皮肤,重新让伤口流出血来!只有新鲜的血液,才会促使伤口更快,更好的结痂。这样虽然很痛,却最有效。总比一直看着,想着,逃避,要有效的多……”
那躺着的人,身体眼见的僵硬了一下,随即慢慢的拿下了盖在脸上的蒲扇,缓缓坐起,站了起来……
男人长发蓬乱,胡子拉碴,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年龄,鼻梁坚挺,眉毛黑浓,左边鬓角的头发竟已有了花白的迹象。黑亮的双目中,透出的坚毅,却似乎并未被岁月掩去……
他笑了笑,对着那女子道:“我对药品或者是伤疤之类的,都不太感兴趣。您可以在我这儿喝杯水,或者是到别家店看一看。”
女子不再说话,径直走到小桌前,用右手的食指蘸了蘸杯子里面的水,在桌面上写着什么。写完,盯着那桌面微微一笑道:“您不妨先看看我这药名。”
男人瞥了一眼桌面,面皮几不可察的瞬间抖了一抖,攥着蒲扇的手已然鼓出青筋来……只是面上仍旧一副云山雾罩的模样:“还得让您失望一次,我对药理确实不通,也不知道这103是味什么药……”
那女子看看他,轻轻地笑了笑,转过身朝着身后一指,道:“不妨事,那再看看这味药。如果连这个都不认识,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那先前进来站在门口的男人,此时身体微微的颤抖着,慢慢的用手褪去了裹在头上的头布……
手里摇着的蒲扇,停止了。
眼眸里闪着的亮,模糊了……
男人涨红着眼圈,看着对面拿掉头布的人,张了张嘴,嗓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噎着,愣是没有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