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周家宅院。
春日的阳光洒下,院里的两棵柳树已然垂绿。柳条细细垂下,随风而舞,婀娜多姿,伴着鲜嫩嫩的新芽,当真可人。
红影闪过,却是周莫柔在石亭与柳树间纵来跃去,乐此不疲。
脚步声匆匆传来,郑管家左摇右摆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打了个饱嗝,道:“吃撑着了。”
郑管家抬眼瞧了瞧兀自在柳条间玩乐的周莫柔,道:“小姐,您自从学了武功之后,连着几日这般飞来纵去的,都不觉得无趣吗?”
周莫柔听言,身影跃下,步入石亭,道:“可以这般飞檐走壁,当然要尽兴玩一玩了。”
郑管家刚要开口却又打了个饱嗝,长长呼吸了下,方道:“来日方长,日后你行走江湖,有的是展现武功的机会。”
周莫柔道:“今日城里可有消息了?”
郑管家拍了拍肚子,道:“一无所获。”
周莫柔沉思了下,道:“难道是吴大三人办事不用心?”
郑管家一摆手,道:“绝不可能。我在街上可是看得清楚,大街小巷满是贴纸,就连各个摊位上也都贴了。可见,吴大三人此次办事倒还是尽心尽力的。”
郑管家忽然微微皱眉,继续道:“我倒觉得会不会是你那纸上的描述,什么上路,什么下路,别人根本看不懂的原因?”
周莫柔道:“我要找的人,自然是能看得懂,只是这数日过去,依然没有消息,只怕他们多半不在颍州了。”
郑管家缓缓点头,忽道:“小姐,您到底在找什么人?”
周莫柔笑了笑,道:“两位老朋友。他们是我失忆之后除了爹娘以外,没有忘记的人。”
郑管家捋了捋白须,点头道:“那便是极为要紧之人了,接下来几日,我会继续紧盯着此事。”
周莫柔摇头道:“我看不必了,他们要是在颍州定然早早来找我了。我打算去江湖上寻找一番。”
厅堂上,周元敬背对着女儿沉思了片刻,道:“莫柔,你现在剑法未成,踏入江湖,如若碰见真正的高手,便难以应付,你可想好了?”
周元敬过去一直期望女儿能像他一样闯荡江湖,练好一身武功,可如今听到女儿亲口说出要离家外出闯荡,却有些犹豫起来。
周莫柔自知不能在这颍州干等下去,决然道:“我已决定,入这江湖。”
周元敬深深呼吸,似是心中下了决定,霍然转身,道:“好!既然你意已决,便去吧!”
周莫柔道:“那我去准备了。”
周元敬道:“莫急!有些话需要交代于你。”说完顿了顿,继续道:“中原共有九大门派,有两派你须多加小心。”
周莫柔着意听着,问道:“哪两个门派?”
周元敬道:“忘忧山与永生堂。”
周莫柔点了点头。
周元敬接着道:“不过,其它门派也不可完全不顾。”
周莫柔道:“那御心宗呢?”
周元敬笑了笑,道:“御心宗的小辈我自是不曾知晓,不过那些老家伙,你大可放心便是。”
周莫柔道:“那江湖上有什么规矩吗?”
周元敬哈哈一笑,道:“规矩?强者便是规矩。”
周元敬思索了下,继续道:“不过,行走江湖,要牢记两点:其一,习武之人惩恶扬善,路见不平提剑相助;其二,无论何时何地,防人之人不可无。”
周元敬忽又想起一事,继续道:“莫柔,你在这里等上片刻,我去去就回。”
周莫柔不知爹爹要去哪里,便茫然点了点头。
周元敬出了自家院子,竟是径直朝着土丘走去。
土丘之上,剑声阵阵,自然是晓霜正在练剑。她专心致志中忽见老爷缓缓踏上,便长剑收起,行了一礼。
周元敬负手而立,道:“莫柔即将去江湖上闯荡。”
晓霜讶然道:“小姐她……她要闯荡江湖?”
周元敬转过身去,望着天际,道:“但她习武时日尚短,剑法不纯。”
晓霜道:“那她为何还要……”
周元敬截道:“霜儿,周家待你如何?”
晓霜听了,立时跪倒在地,道:“周家待我恩重如山!当年霜儿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哀苦无依,是老爷怜悯将霜儿带回周家,霜儿这才得以免受冻饿之苦。”
周元敬道:“莫柔此去江湖,路途遥远,江湖险恶,你可能保护好她?”
晓霜听言,扑在地下,道:“霜儿愿跟随小姐左右,生死不离!”
周元敬缓缓点头,回身示意,道:“起来吧!”
晓霜应了一声,刚站起身,却见老爷已然走去,接着听见土丘下传来人语:“霜儿,随我来!”
周家,厅堂。
周莫柔正自思索,忽见爹爹走进,身后还跟着一个妙龄女子。那女子样貌俏丽,脸上却带着几分严肃,加之背负长剑,看去倒有几分侠气。
周莫柔还未说话,却见那女子面带笑容走来,竟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小姐,这么些天没见,我可想你了。”
周莫柔先是一脸茫然,随又回过意来,自知定是认识的,怎不能没了礼貌,立即跟着笑道:“呃……真是好久不见啊!”
晓霜捂着嘴笑着,道:“小姐,不要勉强啦,霜儿知道您目前的状况,自然是不记得我了。”
周莫柔不由得笑了笑,道:“那你是?”
“我叫晓霜,跟您从小一起长大,您以前一直叫我霜儿。老爷说您要离家出外,所以让我保护您。”晓霜笑着道。
周莫柔愕然道:“你……你保护我?”
周元敬道:“霜儿自小习武,多年以来勤修苦练,剑法已有小成。今后,有她在你身边,爹爹也可放心些了。”
周莫柔见路上有个伴,心下自然是开心的,只是不知去往何处,眉头轻皱道:“我该去哪里呢?”
“去汴州吧!”周元敬道,“九大派之一的御心宗便在汴州,而御心宗的宗主是我的师弟,也就是你的师叔。我会提前去封书信,你到那里也好有个照应。”
周莫柔一听,暗自高兴,心道:“御心宗宗主是爹爹的师弟,只要借助御心宗的力量,去找他二人岂不容易的多?”
周元敬继续道:“你俩整顿行装去吧,明早出发!”
待得周莫柔二人走后,郑管家入内,道:“老爷,您有何吩咐?”
周元敬道:“老郑,明日一早你提前备辆马车。”
郑管家忙道:“是,老爷。您是要出门吗?”
周元敬道:“是莫柔要去汴州一趟。”
郑管家喜上眉梢,道:“小姐常年待在家里,也是该出去走一走了。此去汴州,倒是有些路途,老郑定会照顾好她,让小姐乘兴而去,如意而返。”
周元敬白了郑管家一眼,道:“没说让你去!”
郑管家老脸失色,黯然道:“老爷,我……”
周元敬截道:“让你带着莫柔去,那还叫闯荡江湖吗?那都叫游山玩水了。”
郑管家面上忽然露出少有的肃然,道:“老爷,江湖之路举步维艰,若有我在,也好护佑小姐安全。”
周元敬顿了下,沉吟道:“你我既已退出江湖,还是让她们年轻人自己闯吧!何况,你断不能让你的仇人知道你还活着。”
郑管家叹道:“老郑老了,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是小姐……”
周元敬忽道:“好了,我意已决。你准备去吧!”
郑管家无奈,只得低头称是。
次日,清晨。
周莫柔用完早食,跟小云交代了几句,拜别父母,便与晓霜上了马车。
临行前,郑管家依然是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诸如“下次一定要带上老郑”之类的。
随着马鞭声响,马车辘辘前行。
周莫柔随手打开车窗,只见初升的太阳挂于东方,日边红霞似火一般映红了半边天际,不觉心境为之一宽。
她转过头来,伸手抚摸着放于身侧的七弦琴孤鸿。临行前,娘亲担心她路途漫漫,未免枯燥无味,便要她把孤鸿带上。
一路之上,周莫柔都在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找寻老友的事,看上去倒有些心不在焉。
晓霜在边上将一切看在眼里,以为是小姐初次出远门,心下难免有些紧张,便也没有多问。
此次前往汴州,一路走官道,向北而行。
这时,正经过一个小镇,镇上的街道虽不宽敞,却也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周莫柔打开轿窗,不经心地瞧了几眼。
不料就在这时,马车不远处有个怪模怪样的人朝这里多看了几眼,接着便消失不见了。那人竟是直直朝着一家客店走去,对着一位富家公子道:“公子,那位娘子终于找着了。”
只见那公子手摇折扇,听到消息,登时喜道:“在哪里?”
那人道:“小的见那娘子乘着马车,直直通过街市,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怕是要远行。”
那公子吩咐道:“阿猫阿狗,快备马车,定要跟上那位娘子。”
身边两人齐声称是。而这位公子正是那汴州富商之子包有嗣。
原来,包有嗣自从那日见到周莫柔后,便一直念念不忘,可是苦于不知姓名,便无法寻得,只得跟着那日娘子离去的方向追寻,果然皇天不负,竟然正巧让他给碰着了。
一个时辰后,周莫柔看了看天色,只见已是晌午时分,又见前路漫漫没有边际,路尽处与天相接,四处一望无垠,空旷无比,竟是一片荒僻之地,看来一时半会找不到歇脚的地了,便即道:“先吃点东西,休息片刻再行赶路。”
驾车的伙计应了一声,便在这古道边上,将马车缓缓停下。
包有嗣听随从说娘子的马车在前头停了下来,便招呼伙计也停了马车。
本来包有嗣欲上前打个招呼,但考虑到若是像上次那样无功而返,那便错失了一次机会;若是跟到了目的地,到那时,即便谈得不欢,也起码有了娘子的一个有效住址,这样一来,来日方长,自然有的是机会。正因如此,包有嗣的马车才会远远地在后头跟着。
正在这时,忽然远处有人影闪过,立于树梢,接着施展轻功,踩着道旁古树,没要几下便在周莫柔马车的前头纵身跃下。
包有嗣见了一惊,失声道:“那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