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天空阴沉沉的。
在一京郊别院,不时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从院子中传来,这家别院外的门口挂着两个白灯笼,白灯笼上面不是用毛笔写的黑色“奠”字,反而是两个鲜艳大红色的“喜”字,也不知道这红色字体的原材料是什么,看起来不像是颜料,透着一股诡异。
门前不时有穿着布衣的行人从这路过,他们视线控制不住地往这敞开的大门里面扫,但偏偏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反而还绕着走。
有一手拿烧饼的孩童听到那喜庆的奏乐声不由频频往别院内张望,这院子并不大,一眼就将门内的场景瞧了个仔细。
别院的院子中央站了好几批人,其中一批穿着白色孝服在那吹着喜乐,另一批则是几个喇嘛站在一旁,嘴上念念有词,感觉神神叨叨的。
这场景实在不伦不类,孩童的右脚刚准备迈过门槛就被身后的一双手拦腰抱住,孩童朝后望了一眼不由缩了缩脖子,显然是心虚。
“阿娘,这钱大娘家到底是在办丧事,还是在办喜事?真是怪的很。”
这话一出立马被他阿娘捂住了嘴,穿着麻衣布鞋的农家少妇朝院内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引起院内人注意时立马松了口气,她在孩童的屁股上招呼了一巴掌就快步朝一旁小道走去。
临远了仿佛能听到“冥 婚!”二字随着风声飘来。
空气中满是香火的气味,隐隐约约中好像还伴随着某种血腥味。
这时天空中开始下起了雨,接着越下越大,越大……
*
深夜,雨终于有了变小的迹象,白间吹吹打打的声音早就停止,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只有雨滴打在屋檐上的声音。
一进灵堂就可以看到一个大大的“喜”字,这次这个喜字到是用墨笔所写,只是在一个大花圈中镶嵌这么一个字还是叫人瘆得慌。灵堂的正中间放着一口大棺材,在棺材正对门口的那侧放着一只被捆着的大公鸡,正在那“喔喔”地叫。
在大公鸡的旁边放置着一个火盆,此时有一个穿着孝服的小丫头一边跪着往火盆里扔纸钱,一边嘴里直念叨。
“这位姑娘,你枉死可不关我的事啊,你看在我给你烧了这么多纸钱的份上今后可不准赖着我啊。我胆子虽然大,但如果你天天钻我的被窝我也会被吓死的。吓死我对你也没好处是不……”
这小姑娘应该是为了壮胆,嘴上的话就没停过,本以为她就会这么一直说下去直到天色渐亮。
哪知道这小丫头却突然停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探头朝门外望了望,在确定周边没人后她索性站了起来。小丫头伸了伸自己的四肢,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就慢吞吞地朝那棺材走去。
那棺材并未关严实,在靠里的那侧留了个很大的缝隙。这丫鬟打扮的小丫头费力地将棺材朝一侧推去,直至棺材盖有一半在半空中才停了下来。
她喘了口粗气,朝棺材中望去。
只见棺材中躺的是一个穿着大红嫁衣,手捧灵牌的姑娘,这姑娘身形瘦削,但因头部用红盖头盖着并不能看到其模样。
那木制灵牌上的字丫鬟恰巧认识,写着“亡子钱武之灵位”几字,这钱武就是这场冥 婚的新郎,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竟只有一个牌位,连尸首都没有。
这小丫鬟看到这情景竟没有丝毫的惊讶,想必是一早就知道的。本以为她将棺材盖推开只是好奇新娘的模样,但没想到她并没有将红盖头揭开,反而在这新娘身上摸了起来。
“没想到这钱大娘对他儿子的事到是大方,就只是办个冥 婚都在新娘身上放了这么多好东西……”
原来这小丫鬟竟是将主意打在了这些陪葬品上,这胆子可真够大的。
这丫鬟一边将玉佩珠宝往怀中揣,一边向棺材中的人道歉。
“姑娘,你看你人都去了,这些身外之物与其埋在土里不见天日,不如救济救济我这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你放心,以后每个中元节,清明节我都会给你烧纸钱的。不,不仅烧纸钱,还给你烧纸衣,纸屋。你如果不回应……我就只当你答应了啊!……”
她话还没说完,棺材里突然“哈呼~”响了一声,丫鬟吓得命都去了半条。
这丫鬟名叫茉姐儿,到这别院来其实没几天,她之所以从主家到这别院其实是被罚的,原因吗?也能想到,还不是贪财。
她之所以敢将主意打到这陪葬品上,一是她断定钱大娘现在正处在伤心的时候,肯定没这个功夫管这个闲事。另一方面啊,就是明天就会下葬了,到时一封棺,大伙儿手忙脚乱的,肯定察觉不到新娘身上少了几块玉佩和首饰啥的。
茉姐儿想的到是挺好,要新娘回应本就是她随口之言,哪知道这鬼新娘还真的就回应她了。她吓得半死,手中的动作也停下了,脑袋僵硬地朝那红盖头望去。
等了半天,没反应。
所以刚刚其实是她的错觉吧!茉姐儿自我安慰。
不过先前就说过这茉姐儿胆大,这照一般人早就吓跑了,她偏偏不信邪地揭开了新娘的红盖头。
这是茉姐儿第一次看到新娘的模样,这新娘头挽新娘髻,以珠钗装饰,眉目英气逼人,即使脸色惨白,双目紧闭,也自带一种气场,叫人不敢亵渎。但最特殊的是眉间那一抹红,茉姐儿凑近一看才发现是血迹。
她猜测应该是棺材前那公鸡的血,民间有鸡血能辟邪的习俗。
茉姐儿不信邪的将手指颤颤巍巍地放在新娘的鼻尖,正想探探还有没有气,就被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她“啊”地一声就和棺材中的人对上了眼。
一和这双眼对上茉姐儿就吓得瘫倒在了地,就算她胆子再大也经不住这折腾啊。
棺材中的新娘慢慢坐了起来,她看了身边这大惊小叫的丫头一眼,眉头紧蹙,扫视了下四周,心中直懊恼。
果然她就不该相信那庸医的话,当初那庸医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这假死丸能保证十二个时辰不失效的,可这天都还没亮,肯定没到时间。
这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啊!!
这冥 婚新娘就是寤歌,她自从听说钱大娘出一百两,为她死去一年多的儿子举行冥 婚的消息后,就打起了这钱大娘的主意。
想为已逝的儿子找个刚去世的未嫁姑娘?
这好办啊,没有死人,她就创造一个,然后她就去黑市顺了一颗据说有假死效果的假死丸。买是不能够的,因为这假死丸在黑市中已经被炒出了天价。寤歌找到卖假死丸的庸医后,用一颗糖丸来了个偷梁换柱。
所以啊,她其实还真没资格作用户评价!
正在寤歌懊恼的时候,那茉姐儿已经一边叫“诈尸了”、“有鬼啊”,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呃!事情好像闹大了!寤歌懊悔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她长长叹了口气,对着那灵牌自言自语,“好像失败了呢!!”
不一会儿她就被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围住了,寤歌没说话,表情怪异地打量着周边这些人。
这些人都撑着伞,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关键的是还都穿着孝服。唯一例外的应该是几个穿着袈裟的和尚。
但现在他们无不一副惊恐的表情,既不进入大厅,也不离去。
看到这情景寤歌觉得有点搞笑,她张了张口想要解除误会却发现口中实在渴得厉害。她视线往偏厅扫去,非常自来熟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杯后发现一点都不过瘾,就直接将茶壶往嘴里灌。
凉茶入喉她才感觉整个人才活了过来。
“各位是有事吗?”
她竭尽用着温和的语气说着问候的话语,哪知道刚刚还一言不发的众人立马尖叫一声“有鬼啊!”,就慌不择乱地从门口跑了,伞都顾不上打,跌跌撞撞地朝院外跑去。寤歌注意到其中跑得最快的竟是那几个喇嘛,有一个人还摔了一跤。
要等的人还没到,寤歌也不急着走,她随手抓了一把案几上供奉的果子就这么对着一只公鸡吃了起来。
“诶,你说他们胆子怎么这么小?”
大公鸡看到有人在它面前蹲下“喔——”地叫了一声,寤歌本以为这是在回答她,哪知道还来不及高兴,不久后这公鸡就开始鸣叫,“喔——喔——”,再然后隔壁几只公鸡也“喔——喔——”地叫了起来。
寤歌:“……”有点尴尬。
“你还挺敬业的啊,这是准备在死前值完最后一班岗?”
此时外面传来了打更声,“三更已到,熄灯灭烛!”
“不过现在还没到打鸣的时辰吧!”。
大公鸡傲娇地别了下头,尽管身体被捆着仍是在那“喔——喔——”地叫唤着。
别说,还挺有个性!
“虽然你无视了我,但看在你这么敬业的份上,我会保你一命的。”冥 婚被她搞砸了,这只公鸡可不得逃脱一劫吗。
大公鸡还是无视,继续在那“喔——喔——”。
身后传来噗嗤的一声。
寤歌听到声音立马往后望去,门口出现了两个人,两人发丝都被浸湿,一个是刚刚那小丫鬟,此时正用一只手捂着嘴巴,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显然刚刚是这个人发出的笑声。
另一个年纪大些,打扮穿着都精致许多,拉长着一张脸,神色憔悴,双眼浮肿,像是哭过,此时一只胳膊被那丫鬟扶着,想来就是那传说中的钱大娘。
“你是谁?为什么要破坏我儿子的婚礼”,钱大娘质问道:“或者说,你脑子不正常想以身伺亡者!!”
寤歌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和钱大娘见面,她连抬棺人都买通了,当初的计划是封棺前逃出去就行了,但现实往往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面对质问,她一时哑然,连忙道歉:“钱大娘,您听我解释!”
可对方显然不想听到她的解释,钱大娘放开茉姐儿的手,也不知从哪拿来了个有一人高的竹扫把,就开始往寤歌身上招呼。她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气也不喘了,嘴上直骂道:
“我打死你个杀千刀的小蹄子,这种黑心钱你都赚,你钻到钱眼里去了!”
“你在行骗前是不是没有打听过我钱大娘的名声,今天我就要替你爹娘好好教你做人!”
“茉姐儿,拿针来!”
拿针来?
听到这话寤歌直呼不好,她皮糙肉厚惯了,挨几下打真的不算事,但针扎就不一样了!
“你想跑?”钱大娘喘着粗气说。那意思分明说你敢跑?
“不……不跑。”寤歌舌头都在打结,她好像在做这事之前前期调查太少了!这钱大娘比传说中的更恐怖!
“啊~!”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钱大娘……我……噢……我再也不敢了!”
不一会儿在零星小雨中,满院子都是年轻女子的惨叫声夹杂着求饶声。
姬单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那时候寤歌的身体正在遭受巨大的折磨,钱大娘每针都扎在痛穴。
果然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医者!这是寤歌血与泪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