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算是恰逢其时还是时运不济,唐东刚刚归来,这官府才刚好愈发猖狂,原本预计只有一个月,竟然也延期到三个月。
通山侯也是顶着莫大的压力想要促成这件事,明面上说好他要人,空山侯要宝,可是他背地里还有些别的心思,不然不可能将官文推这么久。
楚国太平已久,许久未出明目张胆的匪祸,所以也很久没有出现过大张旗鼓剿匪的事,这次也算是人人都有所耳闻,知道通山侯要亲自剿匪。
但凡带个匪字,老百姓就巴不得将他们都剿灭,也不管有没有伤害过自己,他们一向对这类公然站在与他们对立面的人没有丝毫同情,只有厌恨。
所以通山侯不仅要顶住朝廷的压力,还要顶住百姓的舆论。
毕竟一开始就是他说要如何如何,现在按兵不动,一个月还可以说是养精蓄锐,三个月的拖延在某些人眼里就有点别的意思了。
而通山侯如此行径,也只有一个目的,并不是为了让清山有做足准备的时间,他以个人名义大放厥词,然后又迟迟不肯出兵是为了让药泉对他有个先天印象。
若是刚放出话头便直接打上去,山中之人哪个不是烈性子,必定不依,只要他略施小计,还不是自然抱得美人归。
他虽被传言说是好色之徒,但也是怜香惜玉之人,知晓攻人先攻心,强扭的瓜不甜。
将军配宝马,美人配华衣,若将其强抢过来服侍,与府中那些丫头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同是碎元境之人,兴许能做个不错的良伴,碎元之人心高气傲,为了让她主动顺服,通山侯费尽心思想出几道计策,按兵不动只是一道开胃小菜罢了。
他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中年英气丝毫不减,乌发似神焰,剑目如流星。
若非此等俊郎之人,怎能迷倒城中姑娘一片,自愿来他府中做了小妾。
这通山侯从未娶正妻,妾室却纳了一房又一房,让城中的年轻人又羡又恨。
上头不停地催促,再拖下去百姓会开始质疑楚国高层的能力,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眼看与秦国还将有一战,这个紧要关头不能出任何纰漏。
剿灭清山匪众对上级的人来说不过是一场迎战秦国前的热身运动,要打的迅速,还要打得漂亮,才能激励百姓始终与楚国一条心。
但这通山侯力压众议不肯出兵的行为让他们非常不满。
连空山侯都看不下去了,一个人去如此也罢,莫要牵连上空山侯府,他跑来对通山侯说,你若再不动,这事儿就由我来摆平,功劳再不会算在你头上!
通山侯心知实在难以再拖,往大点儿说,再拖下去估计他这个通山侯的位置不保。
于是他一拍桃木椅,站起身,传了一道正令:“明早寅时,通山府军从左侧攻山!”
“好!”空山侯终于听到了这条指令,他也传令,“那明日我们空山府军从右侧,呈合围之势,将清山一举拿下!”
“今夜我会去帐中点兵,激励士气,届时空山侯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那就如此说好,申时北门见。”
通山侯在这里又暗藏了心思,他与空山侯一同前往点兵,一是为了通知清山他们近日便要攻来,那明日清晨空山侯想要悄悄不费兵卒地拿下就不太可能了。
二是为了给将士们安排后面的计划,一锤定音。
清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数百人的匪团,他通山侯府出大头,派了一千精兵驻扎。
而空山侯不过是想分一半功劳的同时,收七生刀入室,所以他只象征性地出了三百人,其实有这三百人都足够拿下清山了。
山中匪类的战斗素质如何能与训练有素的朝廷精兵相比。
他俩一同来到军帐中,兵士长提前得到消息,立刻派人清扫营地,遣散歌伎,收起瓜果酒肉,在场中布置了数百训练用草人。
空山侯那边的兵营也如此效仿。
但通山侯如何能不知这些兵士的先前做派,人在城中就装腔作势,出了城外便放飞自我,实在让人难以信任,他连夜换掉了兵士长三人,并将与其亲近之人遣送回城。
这么做不仅是为了立威,还是为了将自己的亲信安插进去,好完成后面的计划。
那些先前好吃懒做的兵士长,不说一定,十有八九会扰乱他的大计。
此举在军中果然让人不敢多言,快乐日子正式结束。
待空山侯回到自己帐中,两边营帐离了足有二十里,正好让通山侯能放心交代事情。
他废旧立新后下达的第一条死命令便是封住自己营帐,全军戒严一晚,不准有任何活物进出,此举是为确保他的军营中没有空山侯那边安插的人。
即使有,这一封营,他也报不出信。
通山侯先前说寅时要从左侧攻山,他将此令改成新兵士长带五百人在左侧山下待命,随时清查人数,待号角一响,立刻朝山上发起佯攻!
众人虽然疑惑不解,但军令如山,听了便是。
所谓佯攻,便是要声势震天,却不上冲。
除此之外,为了绝对安全,他还亲自布置了灵阵,将此地封绝,确保无人能在今晚离开。
清山上。
药泉携江涛与山内几位掌事共商对策,这官府之意已相当明显,今夜点兵,明日便会攻山,明日不攻,后日也一定会攻。
他们让弟兄们都警醒些,共安排了四轮值班,目不转睛地盯住山下动静,所有人都把兵器放在手边,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发起最猛烈的反击。
为了抵抗这次突袭,他们在这几个月里已经准备了三道防线,第一道便是弓手,第二道是滚石,第三道则是鬼无反与他们合力布下的护山大阵。
鬼无反说:“此阵替我护佑清山。”
能在此等危难之间相助一把,他们都已非常感激。
今夜又是无眠之夜。
自打江涛来到清山,药泉已经很少再穿上那身猎手打扮了,如今她又一次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只不过这次面对的不再是跌跌撞撞的野猪,而是凶神恶煞的官兵。
她亲自在台上为弟兄们助威,她说要是今晚有紧张的,有害怕的,那就把官兵都当做野猪来打,等这场仗打完了,兄弟们还要再喝一次酒,再吃一次肉!
向来漫长的夜晚在今日紧张的氛围下突然短了许多,当最后一颗星子消失在一抹远方的亮色之中,山下忽然响起了绵长而沉闷的号角声。
那便是进攻的信号!
不用费劲去叫,每个人都已醒来,他们手握刀兵短剑,长枪大锤,全都视死如归。
两军交战,必要对阵在先,但清山所有人都在山上候着,只有药泉和江涛出面。
他二人看着眼前只身带兵前来的空山侯,顿感怪异。
“你是通山侯派来的打手?”药泉皱了皱眉,为何要攻清山的主谋没来,来了个旁人。
这低人一等的称呼让空山侯心头一怒,他冷笑道:“估计你在这冷嘲热讽的功夫,山左应该已经沦陷了吧?”
山左,沦陷?药泉来前听闻消息,左侧山峰那里的确喊声震天,但并未有真正攻来之势,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人大概是被拉来充冤大头的,拿下清山功劳要分那通山侯一半,而他为此也不必付出一兵一卒,真是好算计啊。
那通山侯这样为他们减轻压力,真是有心了,药泉内心冷笑,表面佯装大惊,就好像山左真的已经失守,败局已定一样。
空山侯见她这番表情,觉得甚至不用他多劳心费力,清山基本已经不攻自破了,他下令攻山,手下数百精兵强将立刻朝上冲锋。
而他自己则升上天空,与两人对峙。
“那家伙说得你有多厉害,看起来也不过如此。”空山侯出言不逊。
江涛听到这话率先发难,闪身一记鞭腿,带着一根毒刺落下,被空山侯轻易躲过,反手想给一掌,药泉立刻将其拉回。
她说:“你去照顾好东子,这里我来解决。”
“可是。”江涛感到相当无力,他与碎元境仍有相当一段距离,在这里帮不上任何忙。
药泉没说一句话,将他一把扔回山上,唐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也被江涛按了下来。
空山侯神色一凛,见山上弓箭落石皆被他的兵士躲过,不由畅快大笑:“好歹也有个碎元境的高手坐镇,居然还在用这些凡人的把戏!”
药泉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上来就动用了自己的至高之火,一鞭抽出,万木震颤,四侯府之人皆修土法,此时一层坚硬的泥壳裹住了空山侯,让他不受火的侵扰。
“土刃甲!”药泉认出此衣,“原来你是空山侯。”
“倒也有点见识。”空山侯一拳打出,没有什么花哨的东西,堪堪一拳,便让山摇地动,万木倾倒,药泉自是不会服软,她抽出一道火意融入,与他对了一拳。
拳还未撞,声势先行,山林呼啸,狂风又起。
空山侯露出凝重之色,心想那家伙果然没有说错,这个女人绝非善茬,但是为什么还不出现,难道山左还没有攻下?
绝不可能,那边兵力多出一倍,还无碎元境把守,应该是势如破竹才对!
还没来得及深想,药泉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恐怖的灼热之感让他的岩甲碎开几道裂痕,九骨鞭已经缠上脖子,呈撕裂之势,就要撕断他的左手!
空山侯用力一甩,左臂岩甲直接炸成尖锐碎石扎入药泉手掌,她收回那只手,鞭子却始终不肯松开。
空山侯一手拿住鞭子卸力,两人单手对抗数个回合,虽然药泉的手掌受伤,但失去了岩甲庇护的空山侯不过是一只被撕掉鳞片的小兽。
也许粗野山人只懂拳法,药泉一拳打向他关节六寸,震得他手臂酥麻脱力,若非有土元相护,这手臂今日就要废在这里。
之前轻敌让鞭子缠上脖颈,此时已落下风,空山侯一狠心,脖子上的岩甲一同向外炸裂,总算将鞭子弹开,化解了危势。
要知道这岩甲坚硬无比,乃是他平日以土元相养,碎掉一小块得要数月才能复原,左臂岩甲炸开已令他心痛不已,没想到今日三番五次地处于下风。
“你这小娘皮当真泼辣得很!若你投降,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好意心领了。”药泉眼里已经装不住冷笑了,她看出这空山侯的本事也不过如此,若执意相斗,她的赢面更大,但也不能不提防。
每个人都有后手,尤其是他们这种为官多年的老奸巨猾之辈。
虽然鞭子的攻击被化解了,但空山侯最脆弱的脖子已经裸露在外,失去了岩甲的保护,她只需朝那些地方攻击便可。
而那时空山侯投鼠忌器,杀招放不出来,只能被动挨打,久战必败!
药泉抬手间飞出一条滚烫的火龙,直扑其面门,手上被碎石扎出的鲜血融于火龙之中,令它威力更甚,吼声震天动地,穿破三层岩墙仍然威势不减!
空山侯神情一肃,知道这个女人远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全力一掌拍碎火龙后,竟然主动卸下了岩铠。
药泉见他如此做法眉头一皱,早就听闻岩修最恐怖的不是坚不可摧的防御,而是卸甲之后背水一战的攻击!
当一个岩修放弃一切抵抗姿态,敌人将要面对的是破釜沉舟的疯狂之徒。
过了这么久,通山侯的支援还没到,空山侯心中已有些许猜测,那通山小人怕是想借他之力削弱此女力量,最好是两败俱伤之时,他再出来独占功劳!
事已至此,反正他逃也逃不了,只能全力应战,心想待他拿下此女,回朝之后再找通山小人算账!
空山侯褪去铠甲后,竟然也是一个瘦弱之人,但若被人小看,他体内狂暴的力量便会尽数倾泻到那人脸上!
他拳上岩之元气极速凝聚,一层薄薄的玄黄之铠贴于五指,飞身上前就要与药泉近身搏斗,但药泉岂能让他如愿,与一个元气爆发岩修搏斗,不是找死就是脑残。
她一鞭赤火抽出,却被空山侯一掌挥散,那赤火竟未在他的手掌上留下一丝痕迹!
药泉一咬银牙,飞速后撤,同时全力阻挡空山侯冲势,但这些都是徒劳之举,即使拖延了时间,也无人来帮她。
那层玄黄之甲只护住手掌,而放弃岩铠意味着他身上每一处都将成为破绽!
药泉狠下心,左手扬着九骨鞭,右手抽出月夜剑,她一鞭挥下,试图缠住空山侯双手,右手紧握月夜,想要一剑刺穿他的喉咙!
而空山侯也有些警醒,他伸出一只手,竟然抓住了鞭尾,身偏三分,试图躲过剑锋,左拳带着土石之风全力打出,同样想要最后一招分出胜负!
嗤!
剑入血肉的声音!
噗!
药泉未能躲过那一拳,挨在了腹部,吐出一口浊血。
虽然剑尖偏了三分,未能刺入空山侯的脖子,但同样刺在了他的左胸,药泉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她顶住无尽疼痛,将力量灌注在右手,想要将剑再推入几分。
但此时的空山侯却露出了一丝冷笑,他拳内岩刻之意炸开,药泉虽然常年奔行于大山之间,终究没有男人那么野蛮的身体。
她狂吐一大口鲜血后被抛向了空中,一鞭砸入地下三尺,才止住自己落势。
而空山侯缓缓地将手伸进被剑刺破的衣衫,那上面没有见血!他缓缓地拿出一块被剑刺穿的玄黄塔碑,几滴细嫩的鲜血流下,不过破了一点皮而已。
一击失利,药泉却不敢表现出绝望。
她以剑抵地,再次站了起来,逐渐目露疯狂,她的气势在这一次负伤后攀升到了极致,山体振颤,若不是大阵守护,连清山都要在她这一剑下裂成两半!
空山侯的军队毕竟训练有素,大阵防招不防人,此时他们已经破入寨中,与江涛唐东一行人厮杀开来。
江涛与几位掌事皆为金身四段上下,即使江涛个人实力强劲,也抵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这次光金身境,空山侯就派来了五位之多!
唐东初露头角,手握唐玉匕首,刀刀都带着尖锐的玄冰锋芒,江涛几人与那几个金身高手在寨中决斗,而他们则将其他敌人牵制在外围。
江涛全力打斗之时仍要分心来看唐东,若有意外,他一定会第一个赶到他的身边,好在唐东并没有让他失望,一个人在凝气境的战场杀了个遍。
那几名金身高手看这小娃如此高调,就要出手干预,凝气境在他们手上不过是一群被随意拿捏的柿子而已。
可江涛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全力阻止,逼迫得他们不敢再分心。
——————分割线——————
亲人与师父之间,我该如何抉择。
——烜天帝,杨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