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红尘经年
倘若你要作画,纸白如雪,挥笔落墨最开始那一点,应是最艰难。
倘若你要写信,笺长语短,提笔写下最开始那一字,应是最思念。
倘若你要作诗,辞海万千,唇舌念出最开始那一句,应是最谨慎不敢。
我此际的遭遇,就如同你无数个开始。
我看着陌生的一切,看着无数条腿,都不敢抬头,去看这些腿上,长着什么样的人脸。
他们热热闹闹,他们凶狠凌厉。
我不敢声张,不敢表露丝毫。
他们叫我怎样去做,我就怎样去做。
叫我什么名字,我就是个什么名字。
我不是我,我只是个听话的木偶。
有时也会梦到从前。
可从前已轻易将我转手送人,我再也回不去从前。
我以为只要确认周遭环境安全,我便能安稳下来,便能同那些孩子一样,该哭就哭,该笑就笑,有时安静,有时热闹。
但我没想到,棋盘上的弈子,是无权决定自己归属的。
要走下一步时,会先走我。
要弃车保帅时,会先弃我。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我是车,是卒,为何我不是帅?
为何没人珍爱于我?
是我生来就丑,生来就笨?
还是我不该生来?
每个人都给了我答案。
没有一个答案,我敢去追问后来。
人生已经这样,我除了接着往下走,毫无办法。
他们也那样艰难,也是毫无办法。
是命运吧。
命运叫每个生灵,都痛苦难捱活着。
或许只有这样多难,这样危险,生灵才能得以繁衍。
但我不愿意接着往后繁衍了。
我希望我终结在这一卷。
往后那么多苦难,你来吧,我不来了。
毕竟我于这红尘,微末不可言。
红尘却于我,辗转经年。
我还是那个小孩子,内心却高墙满筑,从此不信任所有看起来和善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