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天空阴沉沉地被乌云铺满，这让本来就人心惶惶地庙宇显得更加阴沉。
大批身着道袍的修士不似平常打坐修炼，而是不约而同一齐聚集于主殿之前。
他们神色之间除了一些惶恐不安之外还带着浓浓的不解，人人都一齐向着前方大殿看去。
幽深的殿内正不断传出了两人的交谈之声，没有掩藏，两人的声响从空旷的大殿深处来回折射而出。
“就这些了，我已领着全数弟子脱离青云观，林老祖那一脉已被我尽数格杀……一个不剩”
大殿最深处无序排列着大片蒲团，而最上首的位置周沧海眼中杀气丝毫不掩饰对着一旁从阴影中慢慢现身的韩海说道。
“噢”
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似的，韩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抱着肩膀扭头盯着殿外阴沉沉的雨云。
“我知你与林祖定有事在瞒着我，否则不可能寿元将尽之人平白无故登天人境。而后又修污秽邪法献祭自家弟子，导致我青云观现又落得如今这般境地，是否！”
周沧海显然已经怒极，双目圆瞪眼珠渐渐泛起血丝，直到最后竟变得血红一片极为瘆人。
“观主既已知晓那又何必再问呢？只不过这些事也非我可改变的。呵，对了，不知您可……信命？”
周沧海攥着地双拳正准备爆发，可韩海这一问却是让周沧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股火气骤然消散不少。
命？轮转创立之前他不知道，可自从有了这个轮转之后芸芸众生命中注定浑浑噩噩受六欲浸身，以往阴司正常运转之时也是生死往复，无非不断轮转成各路生灵。
而修士呢？只不过是一群碰巧从那万千可能性中知悉了那一线机缘，从而想脱离这一无尽轮回之中的存在而已。
而命理一说玄之又玄，哪怕就是修士中恐怕也只有仙姑洞里的那帮隐修才能真正窥伺其一二。
而命中注定这一说实际上恐怕那群仙姑们也是不会相信的，其实像周沧海这种修士中也算排得上号的存在他们更加相信人定胜天这一说法。
这倒不是对神明天道没有敬畏，只是代表了大多数并不甘心遵从天道堕入平凡轮转之中的修士心中所想。
“老夫不信！哪怕是传说中的仙人甚至是玉皇上帝所流传道统之中也不会有命定一说，修士修炼本就是逆天取巧何来命定一说？”
周沧海咆哮之声越发的大了起来，整个大殿在他下意识没有约束的真气之下竟巍巍震颤起来。
而韩海则轻轻拂去即将落在自己头冠上的一缕灰尘，眼中带着一些怜悯般地看了看向着自己咆哮着地周沧海。
“算了，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虽然这很没有必要，可……在下还是好意提醒下，散了吧，散去全数弟子吧，那记仇之人不久之后便会登门拜访，或许这样还能留存下几丝道统香火”
周沧海瞳孔一缩，感受到韩海身上骤然浮现出一股他曾在林老祖身上感受到过的气息他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你！你何时也登天人境了？不可能！绝无可能！”
虽然惊讶，可周沧海一下子联想到林老祖也是这般无故修为暴增突破境界。
况且阴司开放之后几乎所有修士都可进入，要是他在那里进阶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毕竟嘛，这大千世界前人存留机遇还是随处可见的，或许是他们得到了某邪法奇功这也算不得太稀奇的事情。
“唉，也罢，你的意思是林老祖会上门报复我等？无需担心，等门下弟子收敛好各自细软我等便会自行离去，我等脱离道统这宝山自然会留给你们！”
听了周沧海的话，韩海只是讥讽似的微微一笑。
“随便，我只是前来归还一物，从此以后弟子脱离青云观，还请观主与师兄弟们……保重”
韩海伸手入怀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白玉令牌，其上一个罚字就全数代表了道统刑罚之权，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这枚玉牌送到了周沧海的跟前。
“你这是何意？我先前已领门下弟子脱离宗门，你！？不对！难不成你与林老祖并非一丘之貉？！”
韩海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身子一转便缓缓走向大殿之外。
只是转身的瞬间韩海那抹讥讽勾起的嘴角还是被周沧海捕捉到，他再次无力地瘫坐回蒲团只是幽幽地对着男人的背影问道。
“那你现在又要何往？”
听到身后这句话韩海不疾不徐的步伐骤然一顿，许久之后他才留下一句话身形骤然消散在空气中。
“去找我的老主顾，他现在应该正需要人帮忙，或许我还能谋个安生活命的营生？”
随着韩海身影的缓缓消散，原地竟然有一滴泪珠无力地坠落地面。
“啪嗒”泪花四溅。
但随着这滴泪花落地，天际无数黄豆般大小的雨滴跟着坠落于地，一时间大殿之前无数修士纷纷头冠散乱衣袍均被浸透。
可不管是年龄尚幼的又或者是看似年逾八旬的老者，他们都是双手负于身后静静等待着殿内观主的指令。
“散了吧，如方才你们师兄师叔所说，散了吧，青云观从此销宗去籍，任何弟子不得以青云门号自居”
伴随着雨声，大殿内幽幽传出的话语听在一众弟子耳中却是如同晴天霹雳般炸响。
“不！观主！我等为何不另寻他处！”
“我等定尊师叔号令，同生同死！师叔为何要驱散我们！？”
“师傅？！师傅！？为何？我们可以去求华山，去依附玄都观！为何自毁道统！”
“是！是啊！观主，最不济我们去投那安阳宫，那里三教九流无不收受更何况我等！”
无数弟子趴伏在殿前的青石台阶上，哭嚎不断地声响或质问或不解又或者哀求，一时之间磅礴的雨幕声竟被其直接掩盖过去。
“唉”
一声叹息又是幽幽地从大殿深处传出，片刻后一枚漆黑色地令牌缓缓飘出。
“既如此那就去开启宗门藏库，带走所有的东西去安阳宫，去吧，我随后便至”
……
“踏·踏·踏”
殿外的大雨依旧下个不停，殿内缓缓传出的脚步声却竟慢慢掩盖过了这雨声。
这脚步声虽缓可却力道十足，终于，一个佝偻着身子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头走出大殿。
“小辈们，可都走了？咳咳咳”
老者嗓音沙哑没说两句便是连连咳嗽，殿外已然只剩下数百同样是身形老迈的老者，他们都一脸惊奇地看着上首这个佝偻着身子的白发老人。
“观，观主？您？您这？”
这白发苍老之人正是周沧海，他微微一愣单手伸出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那已然干瘪下去的脸颊。
“呵呵，老夫多年修为未曾精进半寸，没想到这临到头这时候，咳咳咳咳咳咳，这时候竟来了五衰劫”
周沧海看着自己那不知不觉已然枯瘦下来的手掌不由得有些唏嘘，他艰难地再次抬头看了看殿前剩余那数百年长之人苦笑道。
“咳咳，你们不随他们离去，又为何还滞留在此？”
这一下，人群中零零散散传出笑声，他们都是寿元将尽之人比起那些年轻人或者还没活够之人不同。
岂能看不出观主此意不过只是想驱散他们罢了，青云观从不过一介二流势力跻身一流除了周沧海一人之力，那剩下这些寿元将尽之人也是同样重要的。
这批即将步入轮转或堕入阴司的老者实际上早已没剩下多少，早在之前大多数修为还算不错的就自主替年轻后辈去填了火坑。
周沧海与这些人没有再说任何话，他佝偻着身子前行几步与这些老者一同步入雨幕。
雨水拍打着这些人地衣袍，灰蒙蒙的雨幕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丝的阴影。
“嘭”
一蓬血花瞬息在雨幕之间炸起，周沧海双眼微眯凝神观察却是始终没有看出任何迹象。
数百老者也察觉到了不对，身边时不时地响起血肉炸响之声，脚下本来清澈的雨水也渐渐被血水弥漫。
可这些老者只是稍一愣神之间，抬头又是看见上首周沧海有些痛苦迷茫的表情之后便是释然了。
一个个重新背起手来，闭眼抬头露出脖颈都是做出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周沧海眼中一蓬蓬血雾炸裂又随着急速降下的雨幕被冲刷到了地面，尽管他能捕捉到一个个倒下的同门可却始终无法捕捉到动手之人的身影，就连一丝一毫的气息也是无法捕捉到。
“够了！林祖，还请现身，当日罪都在我一人，何必还要劳烦您费力亲自结果这些本就寿元枯竭之人？咳咳咳”
周沧海情到激愤处忍不住不断咳嗽出声，剧烈地咳嗽声几乎就差把自己的肺崩裂吐出。
“蓬蓬蓬”
一朵朵血花显然并没有因为周沧海的激愤而停滞片刻，直到数息之后整个大殿前的广场上已然没有半个还站着的身影。
天空一颗颗如黄豆般大的雨滴坠落到已然变成一片血泊的青石板地面，可却始终无法洗刷尽血泊之上那一片模糊的血雾。
朦胧中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缓缓出现，焦黑地手掌上不断滑落着一屡屡鲜红的血液，与天空中的雨滴一同坠入血泊。
“为何背叛我？”
嘶哑的嗓音伴随着雨水的噼啪声，如果不仔细听几乎都无法听出声音主人表达的意思。
周沧海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目光深邃地看了看远处模糊地黑影。
天人五衰劫让他身躯衰老，一双肉眼同样受影响视线模糊不堪，他费了很大的劲这才锁定了拿到黑影的位置。
“青云观乃我一手从二流势力带出，直至如今这才跻身一流，可您这些日子所作所为无异于在断绝我青云道统！我，不服！咳咳咳”
周沧海继续咳嗽不已，而远处的黑影在沉默片刻后只是沙哑着声音阴恻恻地开口说道。
“此地是我一手创立，就算我让他们死！那些信众门徒岂能有半分犹豫？一帮不知好歹吃里扒外的东西，那些先行逃离之人我也不会放过！他们可不会有你们这些老东西有这么干脆的死法，听说你们青云观刑罚严苛我可得多加观摩才好～桀桀桀”
正在咳嗽中地周沧海一个停顿，似乎捕捉到什么缓缓抬头目中精光一闪。
“一手创立？你们青云观？”
似乎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周沧海豁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不是林云之！本以为老夫最终要落得个欺师灭祖叛逃宗门地名头。好啊！好！死而无憾已～哈哈哈”
上一刻周沧海还在放肆地大笑，可大笑声豁然一顿！他那老迈的身躯化为数道残影向前掠去。
一柄通体雕刻着云纹的青色小剑刺破血雾，目标死死锁定那道全身焦糊的黑影。
“哼，蝼蚁搏命岂能撼山……”
“噗呲”
黑影一怔，看着咽喉间那丝毫没有阻碍便穿透而过的青色云纹小剑似乎有些惊讶。
“林云之可不是我青云观唯一创立之人，这把剑乃真祖青云所留青云观世代供奉，它的辈分……可比我还要高上几辈”
全身如同焦炭般地黑影微微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咽喉被穿刺无奈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嗯？怎么可能？！”
周沧海布满皱褶的脸孔上突然现出一丝不可置信，他想要抽剑彻底了结这个神秘的黑影。
却是发现那柄宗门供奉不知多少年的神剑此时如同焊死进这个黑影的身躯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抽动分毫。
“呵呵，剑是好剑，可你这个老家伙就算顿悟进入五衰劫，可未达天人这柄神剑你也只能当作普通匕首使唤”
一阵非男非女让人听了很是别扭的声音忽然响起，显然这是阴魂意念发声。
焦炭黑影在这道声音响起的瞬间一手直接死死抓住了周仓海地手腕，焦炭手臂发力攥着周沧海的手缓缓抽出短剑。
“啊！”
周沧海一声惨呼，手腕在短剑抽出的霎那就被焦炭手臂硬生生直接捏断。
老迈的身躯在真气催动下迅速后撤数十米，又迅速封堵住手腕处不停流血的伤口一脸警惕地看着不远处正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的焦炭。
就在周沧海一声叹息之后闭眼准备放弃抵抗，黑影缓步逼近他数米之外之时……
“哈哈哈，恭喜师弟修为大涨，想不到百年未有寸进临到头还是在这绝路之上放弃了权势的执念”
周沧海的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
“程洛？”
“师兄?!”
周沧海豁然转头正好对上了程医生有些调侃似的眼神，焦炭身影似乎也是神情凝重竟然缓缓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你虽修为尚可，可还打不过我，更何况你早已脱离此宗门何必再趟这趟浑水，难不成特地要来这儿送死不成？”
“呵呵”
程医生下意识掏出打火机就想要点燃嘴里一直叼着的香烟，可等他这时候才发现嘴里叼着的烟支早已被密集的雨水浸透耷拉了下来。
索性，程医生干脆直接吐掉嘴里的滤嘴很是玩味地看了看对面，他摸了摸下巴上那一簇凌乱地碎胡渣似乎陷入沉思。
“我现在倒是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有位道友特地找到我告知我阴司那儿发生的事儿。
说实在的就林祖那资质本就是土埋到了眉毛地主儿，别说突破了就算是天降赐福金光都不一定能再活几个年头，怎又会在阴司搅动这么些个事儿”
黑影有些不耐程医生似乎故作轻松的做派，直接抬手摄取起掉落在地上的青云剑就要直接发难。
“啧啧啧，青云剑啊，那可是我这一门传承之物，虽然供奉在宗门可哪怕你就是林云之本人也没有资格动！ 道友，还请出手诛杀此獠，这把青云剑我做主送予阁下啦~”
“嗖”
一柄通体洁白薄如蝉翼的小剑从远处山巅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间便是穿透黑影的身躯，这还没完，洁白小剑一个翻转似有人操控一般在黑影身躯之上不断穿刺而过。
“歪门邪道，还不引颈受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