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朗院中,圣洇流与祁原皆是沉吟。
元国辽王暂代监国,慕容珠迤将对东战场,三册战场统都交给宇文拓。
这宇文拓……从前从未听过啊?
只是此人而今陡然被元国提出,他们才开始查探底细,但也只是知道是元国先帝的长子晏王的儿子,仅此而已。
他有何事迹,是否从军,有何功勋,却都一无所知。
像是凭空冒出的一个王爵。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前三册战场的元军统帅是慕容子弟,早就被摸查得一清二楚。
现今怎么变了?怎么辽王夺了权与国,还重用另一个宇文氏?
圣洇流回想在叶李战之中与慕容珠迤照面的情景,她身边是有一个年轻人,当时还以为是慕容家臣……难道就是宇文拓?
圣洇流奇怪,即便是慕容珠迤喜爱这个宇文拓,那辽王也不可能这样儿戏,这样将匕首搁于颈上…
难道……圣洇流忽的抬眸,正与祁原目光相撞。
两人霎时明晰。
祁原道:“辽王意欲三册战场排除异己,也许,东圣可以助之,揽为己用。”
圣洇流听了道:“辽王当政自然比宣帝当政更不利于圣。”
“但是焉知这个籍籍无名之人不是潜龙在渊,待时而发?”
祁原想了想,皱眉道:“慕容珠迤杀伐之名天下敬畏,老夫以为一国之中,再难出其右者。”
其实是他想到陆失其的话:“宣帝十七个皇子,比不上一个慕容珠迤。”
圣洇流也觉得是了,但若慕容珠迤未看重宇文拓,那也不会让之出元临东……
再者说,辽王还在,辽王下一步不就是排异己,登帝位么?
便道:“且再看看。”
毕竟天下事瞬息万变,所判有差一毫,就是城池失,战火烧。
祁原点头,却仍不放弃,进言道:“此番再行军……将娇栀,养在金荠园更妥当。”
圣洇流:“……”
他委实没想到祁原居然还没放弃。
他扶额,“孤自有决断。”
祁原没趣,早知此般样地拂袖走了。
也懒得与这个不受教的玩意儿多言!
寸棔奉命从雪舞楼带了食盒向玄朗院去,正撞见太傅。
她俯身避让,祁原见她穿的是雪舞楼侍女的衣裳服色就厌烦。
“你们主子又作什么妖?”
寸棔:“……”
祁原见她不言语,更觉异常,命道:“打开食盒。”
寸棔不敢不从,食盖揭开,里边是银筷瓷碟,白案点心。
祁原看见银筷冷笑,“到底是心虚。”
这是娇栀算准了他会看。
又细看是元国点心,骂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陈人委身圣国敌,还拿乔吃起元国点心!”
又意有所指,“就养着吧,养一个爬到自己头上的主子!”
屋里的圣洇流:“……”
祁原真是越活越回去,只能这样骂他们来解恨了么?
还以为到了金荠园,祁原消停了不少,竟还是将栀儿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殿下,雪舞楼送点心来。”
栀儿竟也会给他送点心,又是想要什么了?
圣洇流把祁原骂他的话忘得干净,抬手道:“让她进来。”
寸棔将点心摆到食案上,端着进了内室。
她竭力镇定,跪下道:“主上愿与东圣结盟,只为复宇文国姓!”
圣洇流的好心情没了,全是些什么幺蛾子。
......
“姑娘,圣国皇帝还有邺姑娘都要回京城朝阙了,金荠园往后又是殿下说了算,现在又解了你禁足令,您还忧虑什么?”
馥姝不解,这几日都是好日子,天天能看见京城过来南巡的贵人收拾箱奁,整理财物,一箱箱,一车车地搬上渡船画舫,就等着舟发王令。这般好时日,姑娘怎么总沉思皱眉?
那一日圣国太子发怒,也没把姑娘怎么样啊。
娇栀放下竹丝扇,轻理臂上披帛,道:“酸梅汤。”
馥姝叹气,以往娇栀喝个酸梅汤她还会有些奢想,以为是遇喜。
但姑娘和殿下自从那日之后……也是没,没肌肤之亲。
都无肌肤相亲,哪来的孩子?
只是姑娘嘴馋又能吃罢了!
馥姝有时觉得自己像个乡下没见识的婆婆,总看着娇栀吃吃吃,吃那么多又不生孩子,白吃了!
司饰端来酸梅汤,馥姝再端给娇栀。
娇栀喝了一口,不喝了。
馥姝好难受,但她又什么话都不能说,只能忍着。
“唉。”这回叹气的竟然又是娇栀。
“姑娘,您若实在不欢欣,就去玄朗院见殿下吧。”馥姝想着也只有太子会哄娇栀,“这时节应当无旁人,都忙着收拾行装呢。”
娇栀忧愁的就是圣洇流,又怎么会去玄朗院呢?
倒不是元国宇文拓将要作为元国驻军主帅东进三册的事,而是为了…为了圣洇流死活要守礼教,不肯婚前……
“真是奇怪,我都这般言语暗示,他竟然…哼。”娇栀哼一声,绞着手帕。
如果圣洇流不肯,那她釜底抽薪过后回燕,那往后与圣洇流还有什么牵绊?
那万一过后恨盖过了爱,真要杀她呢?
娇栀还是怕死的,她可不想创业未半,中道崩殂,这不划算。
可怜圣洇流以为娇栀提孩子是让他放心,是告诉他,“我不跑”。
是安心地要与圣洇流过日子。
但其实不是,怎么可能是。
元国宇文拓作为三册战场统帅是她与元国商议的结果,宇文拓若死在三册,那洛津就是被慕容家族攻陷。
宇文拓要是够本事,就拉慕容珠迤下水,死的就是辽王。
以娇栀所想,慕容珠迤会选宇文拓的,不为别的,因为他是宇文家族里唯一一个不是宣帝子嗣却还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慕容氏,已经是臣籍了。
辽王更不可能让慕容珠迤做他的继承人,虽然现在整个辽王府都在慕容珠迤手底下讨活。
世人想法,也是上者恒念,总是传位为男不看女,至少,辽王是这样。
娇栀撇开眼去瞧别处,但望见手上密银链,还是纤细流荧光。
她觉得好笑,又存了报复之心。
圣洇流这几月是待她不错,但也是她自己争来的喜欢,算不得圣洇流的好处。
这银链,也是她大意失荆州,是栽了,不是圣洇流负她。
所以,往后还是各凭手段吧。
......
“你是说,姑娘对你并不知情?”
圣洇流是不信的,娇栀用人甚利,往昔她不喜欢的侍女都找准了机会或杀或贬,她不可能容许一个别国探子活在自己眼皮下,除非是同盟。
寸棔道:“姑娘只以为奴婢是燕国的人,是负责与元国交接的。”
圣洇流不钻这个话头,比起新的假消息,他更相信自己查的旧消息。
寸棔见圣洇流不语,心里战战,“我主有言,若是圣太子肯相助,必定传话给燕国,以姑娘为献礼,赠与太子。”
圣洇流笑:“倒是在雪舞楼待得几天,知道孤要什么。”
又话锋一转,锋芒毕露:“她本就是孤的,用得着你们赠?真以为你们召得回她不成!”
寸棔有些接不上话,只得道:“不论太子是否看上我主的诚心,但与我主同盟,总好过与元军硬拼。”
“辽王要杀宇文拓,所以放他来三册。”圣洇流缓摇头,漫不经心,“这是元国内政,孤不想管。”
“不论宇文拓死与不死,辽王还是宣帝坐皇位,那都不能动摇元与圣的敌对关系。”
圣洇流懒得多说,“宇文拓一个没有代表战役的籍籍无名人,孤也不能信,还是让他先做出点成绩,让孤看上再说这话。”
寸棔心如死灰,圣国太子是这样态度,那她少不得一死。
“回去伺候姑娘吧。”
圣洇流摆手让她滚。
寸棔惊奇,但回想圣洇流对她态度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难道早就知道,还是都知道姑娘勾结元国?
这都,忍下了?
寸棔心忽一抽,是感叹生死。
还好是服侍这那位姑娘,不然,后果难料。
食盒碰到阶石,寸棔赶忙捡起来。
她提着食盒回去见娇栀,却不知娇栀让她说这番话,就只是让自己脱个嫌疑。
娇栀哪会便宜旁人?
圣洇流要是信寸棔的,那就是她娇栀没勾结元国,往后西征路上她也好布置谋算。
要是不信,圣洇流就知道是她让寸棔说的,那也是向圣洇流表个忠心呐,说些不离不弃,说不走,说孩子。
到底还是谋算。
可就是谋算,元国也别想在她坑圣洇流的时候捞好处!
......
“此去三册,你只需用心在东圣,元国内朝,我会料理干净。”
宇文拓挑眉,觉得慕容珠迤说的也许言过其实,但话语并无半分玩笑,是动了杀心。
他道:“郡主想清楚。”
慕容珠迤拿着一根金簪,回头道:“辽王清楚,我更清楚。”
辽王容不得她了,要先下手为强。
她又想到一点,笑道:“让玳光陪你去,做个掩护。”
宇文拓眨眨眼,向前搂住她,“你把我们都支开,想杀多少人?”
“连玳光的父母兄弟,都不放了?”
慕容珠迤看金簪锐利,答:“何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