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让在下知道了这么多。”在得到信息之后,绯村剑心本应该离开的,但他的余光却瞥向屋外仍然晕厥着的铃木晃。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对于铃木晃这个年轻人,他非常在意。
山本宫寺捕捉到了绯村剑心的目光,他又叹了一口气,“我将铃木君的事,也一并告诉您好了!”
“他的父亲原本也是效力于幕府的武士族,但后来却在战争中,被你们维新义士杀死了。铃木君自小就失去了双亲,生活十分窘困。他承袭了他父亲高超的剑术,最后被高野大人赏识,而成为大人忠心的部下。至于他的眼睛是怎么弄瞎的,我就不清楚了。”
“拔刀斋大人,我已经说了这么多,您能否也告诉我一下,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识破我的骗局的?”感觉拔刀斋不会伤害自己,山本宮寺的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自己最拿手的本事被识破,他多少还是有些不爽的。
“啊……其实一开始,在下就对你的出现感到怀疑了。”绯村剑心的这句话,犹如在山本宫寺的头顶狠狠地劈了一刀,那种疼痛感,似乎并不比铃木晃中的“龙槌闪”那招来得轻。
“可是,在下还是选择相信你,希望你是一个真诚的人。”绯村剑心缓缓地说道:“但事关重大,在下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
“嘿,真是可笑啊!亏我还在那里自鸣得意。您果然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啊!”
“山本先生,请恕在下直言,行骗这条路,真的不能再走下去了!你自己应该也很明白,稍有差池,你便会有性命之忧。”绯村剑心慎重地说着:“单凭这一点,你就该收手了。”
“是啊……”山本宫寺一面唉叹着,一面慢慢地站了起来,“钱我也攒得足够多了,这一大把年纪的,也该是养老的时候了。这一次真是让我吓破了胆啊!拔刀斋大人,真的很感谢您能放过我!”
“也许,以前还有很多被你欺骗过的人,都是甘愿选择相信你的吧。”
山本宫寺瞪大了眼睛,绯村剑心的这句话,他真的从来也没有想过!
“拔刀斋,你少在那里说这些蠢话了!已经走过的路,怎么可能收手?怎么能回头!”屋外的铃木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醒,这时他已吃力地站起身来,满脸嘲讽地瞪着绯村剑心。
“铃木,你是因为令尊被维新义士所杀害,而痛恨在下吗?”绯村拔刀斋除了“人斩”的身份之外,更重要的,他是一名开创了新时代的维新义士。
“哼!父亲的死,关我什么事!他既然决定了要效力幕府,就应该做好被维新义士杀死的准备。路是他自己走的,我能操什么心?”
“那么你是?”
“我的左眼,是明治政|府弄瞎的!就是你们维新义士开创出来的明治政|府!”重伤脱力的铃木晃,依然紧紧地握着他的武士刀。
“拔刀斋,你和你开创出来的政|府一样的虚伪!曾经杀人无数的你们,却可以堂而皇之地担任着政|府高官,还大谈特谈什么‘平等和平’。又或者拿着一把逆刃的刀,就可以装腔作势地说什么‘不再杀人’。”铃木晃的呼吸很急促,“满手血腥的你们,现在又想用另一种姿态,走在光明的道路上吗?!”
“嘿嘿!说不出话来了吧拔刀斋!”铃木晃的头脸尽是干涸了的鲜血与尘土,他却不去擦拭,任由这片粘腻污浊,侵蚀着他的皮肤,“当初,因我父亲的缘故,我被明治政|府逼得食不果腹、走投无路。十个金币……”
他的双眉紧紧地锁着,“为了十个金币,我暗杀了一个明治政|府的高官,结果却被永无止境地通缉,更在逃亡的斗争中,被警察刺瞎了眼睛。”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左眼。“但我不后悔!通缉犯也好,终生残疾也罢。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绝不后悔!可是我却无法忍受,你这个‘人斩拔刀斋’,如今却完全抹煞掉你杀人的事实,心安理得地过着好日子!”
“铃木,在下并没有心安理得……”绯村剑心垂眉低语:“在下,却也没有后悔自己曾经担任过‘人斩’一职。”他的手,也抚上了自己的左颊,“即使在失去了最重要的守护之后,在下仍然继续挥剑。但现在,新时代已经来临,在下只需要一把‘逆刃刀’。握着它,是想为那些依然饱受欺压的百姓,尽一点绵薄之力,为被‘人斩拔刀斋’杀死的人,作一点补偿……”
“不要再假惺惺的了!你不过是为自己的黑暗道路找一个漂亮的借口罢了!”铃木晃大声说道。过于激动的情绪,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势,他竟喷出了一口鲜血。
绯村剑心走出昏暗的小木屋,“铃木,你反复地强调‘不后悔’、‘没退路’,其实,你是很迷茫吧?是想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吗?”如果说内心早已经有了认定和坚持,又何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在旁人前“喊话”?这些话,更像是“喊”给自己听的。
“你……你胡说!我没有!”吐血的铃木晃弯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后,马上挺直了身子,“你想动摇我吗?你做梦!”
“不,你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对于你的眼伤,你的内心应该是很痛苦的。投靠高野宗司,令你做了不少违心的事吧?”
看到铃木晃不再说话,而是怔怔地望着自己,绯村剑心继续说着:“铃木,人的一生,都在不断地做着各种抉择。是正确还是错误,并不能轻易地做出判断。但是,若你在日后认为你之前的决定是错误的,便不应再强迫自己坚持下去。”
“拔刀斋你……”
“铃木君,解开自己身上的枷锁吧!”山本宫寺也从黑漆漆的木屋里走了出来,沐浴着正午明媚的日光,“那次杀掉那个婴孩之后,你不是在偷偷地哭泣吗?”
“山本……你,你都看到了?!”铃木晃的表情,就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嗯。”山本宫寺点了点头,“我决定脱离高野大人,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铃木晃呆滞地望着绯村剑心——那个传说中的“人斩拔刀斋”、那个“曾经”的“人斩拔刀斋”。
许久,他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用于交易军火的铁器。猛地,他将铁器抛向半空,“铮!”的一声,铃木晃拔刀出鞘,几道刀光闪过,收刀入鞘之时,掉落在地上的,是碎为数片的残破铁块。
他不再说话,转身就走。高瘦的身影、坚定的步伐,渐渐地消失在绯村剑心和山本宫寺的视线中。
“看来,他也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新的道路呢!”山本宫寺说道。
绯村剑心微笑着,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眸,随着嘴角的弧度,轻轻的眯起。阳光洒在他绯红色的长发上,闪耀着温柔的红。他左颊上的“十字伤痕”仿佛淡化了些,苍白的脸庞竟也多了一丝血色。
他向山本宫寺微微地鞠了一躬,“山本先生,在下也要前去高野的府邸了,就此告辞!”
山本宫寺赶忙也鞠躬回礼,“拔刀斋大人,您放心去吧。”他瞥了一眼还在昏迷当中的冈田武和那拳术家,“这两个人就交给我吧。在您的事情处理好之前,绝不能让他们再回到高野大人那里的!”
“你要杀了他们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这是绯村剑心绝不允许的。
“不。”山本宫寺摇头说道:“一直以来,我只会骗人,却从不杀人。我自有我的办法,请您放心!”
绯村剑心会心一笑,“如此,就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