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值得世人去追忆,无论事隔多久,依然活在人们的心中,成为了一座丰碑。那怕生如夏花,死如枯草,也不会掩埋于岁月的长河中。
如燃放的烟花,刹那光辉已是永恒!
而这条半路寻上门来的土黑狗,也给林家和徐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符号。不但是因为它的忠诚,更加难能可贵的还是因为它是一只中华田园猎犬。
在捕猎这方面,说起全能型捕猎高手,非中华田园猎犬莫属。
猎犬和菜狗最大的区别在于躯干和鼻子和耳朵,猎犬的四肢修长,肌肉发达,弹跳能力极为出色,暴发力惊人。
腰身比较瘦长,怎么吃都不长膘。另外一个特征就是鼻子,猎犬的鼻孔透明而薄,抬头向天闻气味,而不是摇头摆尾地低头嗅人的双脚。而猎犬的耳朵必须是又细又尖又硬。这是冲刺的时候,为了减少被荆棘割伤的必备条件,又软又大的耳朵,即使有心钻荆棘丛,它也钻不过去。
自古流传下来一种相狗术:~~但凡母狗一窝生七只小狗以上的时候,留心观察看有那一只小奶狗是单独睡在一处角落的,或者单独去玩耍的,那么这只狗就是一只有灵性的好狗。
至于是不是猎犬,那还要看它具备猎犬的天资有多少而定,天资好的猎犬根本无需人为去训练。(这里所指的只针对纯种中华田园犬,其他所有的犬种不在此列。切勿混淆,因为不同品种的狗,脾性完全不同,导致相狗术不同。切记!)。
跟回林晚枫家的这只黑毛猎犬就属于天资特别高的中华田园猎犬。才来没几天,杏花沟村头巷尾的老鼠便绝了踪迹,不是被狗咬死,便是吓破了胆,连夜搬家逃命。
每天早上,村前的晒谷场上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堆死老鼠,或者山鸡、鹧鸪、鹁鸪等等。消灭完村庄周围的害虫之后,便轮到村庄周边的山头,像推土机似的一路向大山深处搜寻猎物。
从那以后,村前的这条清水河旁便多了一只黑狗的身影,林晚枫放牛,徐明月洗衣服,黑狗站岗。只要空气中有一点点异味,黑狗都能察觉得出来,从山上追赶山鸡的时候,顺势飞跃而起的高度有三米多高,若果被黑狗追赶下了稻田里的话,八米多宽的清水河一跃而过,还不带湿脚的。姿势优雅之余,又不失威武霸气。于是,杏花沟村的老百姓便给它取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猎豹。
猎豹,白天的时候特别贪睡,即使偶尔被人吵醒,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到了傍晚时分才开始精神抖擞,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只要看见它站在院子里仰起头来嗅了嗅空气,便能分辨出动物出没于哪个方位,距离有多远。
从村东头的林晚枫家到村前面的大山顶上的山脊,只需二十多分钟。而人力想爬上那道山梁脊的话,最小要一个多小时。真正的来去如风,快如闪电,如履平地。
杏花沟村里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是养黄牛,还有几户人家还养了一些山羊。往年经常在大山里遭受豹子的攻击和杀害,自从猎豹来到杏花沟村之后,这种情况便再也没有发生过。
因为有一天傍晚,村里养山羊的莫煮酒大爷亲眼目睹了猎豹跟豹子打斗的场面:~~在一处山谷的平缓地带,一只豹子逮住了一只小山羊,正当豹子把小山羊往荆棘丛中拖拽的这个过程当中,听到小山羊发出凄厉的叫喊声后,莫三哥踉踉跄跄地撑着拐杖准备过去查看一下情况。
只见一只黑影从身后飞驰而过,眨眼工夫,荆棘丛中便响起了剧烈的打斗声,远远地便能看见山谷尽头那一大片几米高的荆棘丛摇来晃去。当莫三哥走近前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猎豹的脸部被豹子的爪子抓开了几条囗子,前腿的肩甲骨位置也被咬破了一个大口子,而豹子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猎豹蹲在原地舔着伤口。
当时莫三哥急得团团转,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怎么可能抱得动猎狗呢。于是他将自己的外套的袖子撕下来给猎豹包扎,然后一直守在猎豹身边,直到天黑之后,莫三哥的大哥家的亲人发现他还没有赶羊回来,这才喊来了一大群乡亲举着火把进山找人。
当乡亲找到莫三哥的时候,他已经冷得缩成了一团,守在猎豹身边瑟瑟发抖。于是,背人的背人,抱猎豹的抱猎豹,赶羊的赶羊。精神萎靡不振的莫三哥还没有忘记交待大伙把那只死山羊扛回来煮给猎豹吃。
生活在大深山里的老百姓都知道,成年的豹子平均都有十多斤重,和成年的土狗体重差不多。但豹子野性十足,战斗力强悍,性情又凶狠。敢跟这样的对手单挑,勇气实属可嘉!
虽然猎豹因为这次打斗而休养了三个多月,但却为它赢来了一种比人还高尚的荣誉:~~从那天开始,杏花沟村的老百姓将所有的捕猎器具收藏了起来,还给这片天地给猎豹。
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人们的心里都明白到一个道理,杏花沟这十万大山是属于猎豹的。
恢复了神勇的猎豹更加频繁地往返于杏花沟村和大山深处之间,天天跟在莫三哥屁股后面一起进山放羊,所捕获的黄鼠狼更是不计其数。至于狐狸,果子狸等也常有收获,杏花沟村里的老百姓进山的时候,谁碰上了就给谁。林晚枫家也不计较,反正每户人家截获了猎豹的猎物都会端一大碗过来给猎豹加餐的。
跟猎豹生活在一起的这几个年头,留给林晚枫和徐明月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情是护送与迎接:~~每天早晨五点多钟,猎豹便守候在院子里,当林晚枫和徐明月俩人结伴同行之时,猎豹便会走在前面,像一名哨兵,更像一名卫士。
村里其他的同龄人家里也养有土狗,但猎豹从来都不跟其他狗打交道,总是独来独往。住在大山里的老百姓,晚上出门的时候都是点火把照明(这种火把是一种厘竹,厘竹,顾名思义就是一厘米大小的竹子,其实大多数的成年竹子都没有一厘米这么大,大小只有吃饭用的筷子头这么大。这种厘竹整条竹身都光溜溜的,不长竹枝,只在竹尾巴的部位有一小撮竹叶子。这种厘竹全身长有一层薄绒毛,长度最长的只有二米左右。这种竹子韧性特别好,杏花沟村里的老百姓普遍使用这种新鲜的竹子当作梱绑柴火时的竹绳子。而最大的用途便是当作火把使用。将这种厘竹砍回来,用大铁锤或者石头将竹子砸破,然后将砸破的竹子捆 绑好丢在河水里用几块大石头压在水底里。有好多其他村子的同学他们的村子里有鱼塘,便将竹子泡在鱼塘里,而杏花沟村只有一条清水河。将竹子泡在水里半年左右,然后将它捞出来晒干,就是最耐烧的火把了。拿四根到六根竹子绑成一个火把,可以燃烧二个多小时。在那个没有电力的年代,这种火把家家户户都常年储存有,以备不时之需。)。
猎豹护送俩人到了石子河镇上前才守在一旁,望着大伙走进镇子之后才返回家。等到下午四点多钟放学之后,老早便蹲在山坳上那块大悬石上守望着,一看见山脚下的林晚枫和徐明月俩人的身影便会仰起头呼喊,叫声如狼。
也是从那时候,杏花沟村的老百姓才知道“蜀犬吠日”这种现象并非是一种传闻。猎豹就会吠日,跟狼一模一样。
只是狼吠的是月亮,而名犬吠的是太阳。直到那个时候,林晚枫和徐明月等同龄小伙伴们才懂得:~~名犬吠日,狼吠月,是因为它们心情舒畅,情绪激仰才会吠叫。
不像猫叫春,猫叫春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而名犬吠日或者狼吠月时的声音让人内心凄凉,哀伤和孤独。吠叫声一次比一次忧伤,一次比一次愁肠。
其实,那是名吠或者狼群最高兴时的表达方式,只是人类听不懂其中的意思罢了。
每次在山脚下看见山崖上仰头吠叫的猎豹,众人都会停下来,静静地仰望着那匹山崖上孤独的身影,让人心生惆怅。
每次林晚枫或者徐明月喊一句:“猎豹。”,它便欣喜若狂地飞扑过来,将两只前肢趴在肩膀上,整个身子摇晃得像个钟摆。每次见它高兴的样子,村里其他的同龄小伙伴们总会起哄问一句:“猎豹,今天准备去哪片山头混饭吃呀?到时候记得过来喊我一声好不好?”。
最离谱的是王问三:“猎豹,你给我一只黄鼠狼,我煮几个鸡蛋跟你换行不行?”,又或者:“猎豹,好久没闻过山鸡味喽!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家上有八十多岁的老祖,下有牙牙学语的小屁孩,一家老小都等着那几块肉下锅呢。”。
莫正道总会不失时机地回怼一句:“啾!你老妈从猎豹嘴里抢鹧鸪回家煮粥吃还少吗,真以为猎豹不记得了呢!”。
此话一出,杏花沟这班小伙伴便会如数家珍一样,每个人都总能说出几次山珍野味来。在一片欢谈笑语中,无一不对猎豹流露出无比的膜拜和尊敬。
没有任何人将猎豹当成一条狗来看待,而是把它视为最忠诚的一位朋友,最称职的一位猎手,最出色的一位速度健将。
只可惜,除了林晚枫和徐明月,还有莫三哥这三个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无法亲近猎豹,那怕家家户户院子里都为猎豹准备了饭盘,只要一看见猎豹经过,每户人家都会万般讨好猎豹,可是每次都不吃其他人家的饭菜。
但是每当猎豹叼着猎物回来杏花沟村的时候,在路上给碰见了,无论是谁,只要蹲下来跟它打声招呼,猎豹都总会愿意松口,将战利品双手奉送给半路上的人。
或者这也是全杏花沟村里的老百姓这么疼爱猎豹的真正原因吧!真正的猎手,在乎的只是享受这个过程,至于收获,已经不再重要!就像许多钓鱼发烧友的那种情结一样一样的。
当哪一天傍晚时分,猎豹没有出现在山坳上那片山崖石头上之时,一班小伙伴们便知道明天一定会有大收获,至于花落谁家,那就要看谁家的运气喽。
这段时间里是一班小伙伴们最期待的时刻,所有的话题都转移到了猎豹身上。像猎豹这么出色的猎犬,难免会引起那些专业打猎为生的猎户的垂涎,可是不管那些人在深山里怎么设计陷阱,猎豹总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这才是名犬与菜狗的区别!凤凰与凡鸟的区别!
而真正令杏花沟村里的老百姓至今仍然念念不忘的一件事情,当然是猎杀野猪。
二百多斤的公野猪,硬生生被猎豹拖垮了体力,凭自己的一已之力死磕庞然大物,最终累垮了野猪。
一天两夜呀!每次讲起那次光辉战绩,最心疼的人莫过于莫三哥。后来,林晚枫才明白,猎豹之所以那么愿意亲近莫三哥,完全是因为莫三哥将猎豹当成了比儿子还亲的亲人来对待。
每次猎豹捕到山鸡呀,鹧鸪呀之类的小动物,莫三哥从来都不舍得吃,把它清理干净之后加入几只鸡蛋,倒上一杯白米酒,将它煮熟给猎豹吃,这也是猎豹能够在那几年时间里一直保持最佳状态的原因。
当猎豹爬上村子后面最高那道山脊之时,冲着杏花沟村方向发出哀伤的嚎叫声,被在山里放羊的莫三哥听到了,他把羊群丢下,急急忙忙往村子里赶回来喊人。
直到这个时候,林晚枫和徐明月才知道猎豹出去两天多时间没有回来,是因为体力透支,已经回不来了。
当林晚枫用饭盒装好了稀粥跟着村里的几个青壮年乡亲匆匆赶往后山最高峰的时候,猎豹已经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看见林晚枫走近前来,努力想撑起身子,可是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林晚枫一边安抚猎豹,一边给它喂稀粥,可是连下咽这个动作都无法完成:“猎豹,你是好样的!你一定可以的!对吧!来,吃一点,吃一点就有力气了。”,几个人蹲下来一起帮猎豹吃稀粥,结果灌了几勺子稀粥下去,一下子给喷了出来,还将稀粥反流进气管去了,徒添它的痛苦。
实在没办法,林晚枫只好抱着猎豹像搭布袋一样,将猎豹搭在肩膀上。顺着它低沉的呜咽声辨别方向,一路寻过去,过了一道峡谷,又爬上山脊,下去山谷之后又爬上一道山脊,又下去山谷,越走越远,猎豹的呜咽声越来越急促,同来的迟笑白,经验比较多一些,根据猎犬的反应看来认为目标应该就在附近,便叫人分散开来寻找。
直到两个小时后,有一位青年大声招呼大伙过去,就在一处悬崖下面的乱石堆里,野猪整个身子夹在两块大石头之间动弹不得。为了安全起见,几个人先将野猪的嘴巴捆绑好之后才用绳子去捆绑猪脚,然后把它抬上来。
林晚枫将体温渐渐变凉的猎豹放在野猪旁边,只见猎豹像一个沉沉熟睡的婴儿,那么香甜,那么满足。
当大伙抬着大野猪回来杏花沟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莫三哥捶胸顿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围着野猪这里敲一下,那里捅一下,然后蹲下来,伸手摸摸猎豹的身子,替它撸顺毛发。
拿来一杆大称,将野猪称了一下,二百多斤重。正当大伙商量着如何烹饪这头大野猪的时候,八十多岁高龄的莫三哥恳求大伙让这头野猪给猎豹陪葬。他愿意将他自己家里那几十头羊送给大伙作为补偿。
对于莫三哥的这份心情,全村人都知道,猎豹是他这几年以来唯一的快乐源泉,如今连最大的牵挂都没有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去留恋的呢。
于是,全村人一起合力,连夜给猎豹赶制了一只相思木的小棺材,这已经是杏花沟村能够找得到的最好的材料了。
第二天早上,在莫三哥的吩咐下,将猎豹埋在了赵姑娘坟前右手侧。而那头野猪则被埋在了猎豹的正前方,动手杀野猪的人还是莫三哥,在猎豹还没有装进棺材之前,给野猪放的血。
自从猎豹死后,莫三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常常能看到他坐在后山那条必经之路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喃喃细语:~~两天一夜呀!
其实,全杏花沟村的老百姓都知道,莫三哥既在想念猎豹,也在追忆他生命中的那个人。狗是好狗,人是好人,可是,跟莫三哥都无缘,连一样都没有得到过,又好像两样都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