鲫壳鱼神秘兮兮地来到我宿舍,说:“下面歌厅,新来了个‘小姐’,太像你女朋友杏红了。”我愣起眼睛,瞪着鲫壳鱼就要发火。鲫壳鱼慌忙解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长得像有什么奇怪的,不信领你去开开眼。”
“我呸!一个‘小姐’也叫开开眼,”我温怒着骂。
“我呸!装清高,”鲫壳鱼笑着反驳。
“我清高了吗?走!谁怕谁。”
我踏着大步走出宿舍,与鲫壳鱼,尖嘴钳向着歌厅走去。
新来的‘小姐’不是别人,是小雪。听鲫壳鱼这么说,我特别打量了一下小雪,借着朦胧的灯光,小雪与杏红确实有几分相像之处。
“嗳!你又来了,怎么?遇到不高兴的事了?”
“没有,那有那么多不高兴的事。”
“看你忧心忡忡的,做人应该自己给自己寻找快乐。”
“我哪里忧心忡忡的,”我故作轻松地笑着。
“其实你已经承认了,情场失意,”小雪自信地说。
我愕然,悄无声息地喝下大口酒。
“别描了,越抹越黑,爱情就是这样,得到了,感觉不到拥有着的快乐,只有失去了,才能体会到自己曾经快乐过。”小雪讲得极为投入,可以说是声情并茂。
“嗳呀!看不出,看不出,”我蓦然笑起来。
“什么看不出?”小雪瞬间表现出百种质疑。
“别一天东拉西扯的,跳舞去,”鲫壳鱼大声说。
“我不会跳舞,”我答道。
“不会跳,你就抱着,”尖嘴钳说着,就将小雪推倒在我身上。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小雪倚靠在我的身上。
“其实,我很矛盾,有些东西,总是若即若离的,说真不真,说假不假。哎!……”我极快地端起酒杯,一气喝下一大杯啤酒,似乎所说出的话,又连同酒一起咽到肚里,好像什么也没说。
从歌厅出来,尖嘴钳说:“时间还早,反正明天是周末了,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走!烤条鱼吃。”
“猪舌头也来一盘,”鲫壳鱼和我一人一句地说着。
夜很深了,喝酒的情绪还正在浓。我们吃着烧烤,小雪和另外一个女孩,在两个男人的陪同下,走进烧烤店。他们叫了一张桌子,两个女孩坐着,两个男人站在菜柜前指指点点。小雪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她一眼。看到小雪物有所主,我的心隐隐地难过。
周末,杏红来了。
对于杏红的到来,我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和奢望。但在内心深处,我却对杏红深情呼唤着。
吃过饭,我领着杏红又去逛公路。
吃过饭,去逛逛公路,这是小站人唯一一件有情趣的事儿。人在路上走,心却随风去。两个人的心,就像即将西沉的太阳。
“你看看你,宿舍搞得那么乱,也不晓得自己收拾收拾,”杏红先拉开话语。我没有吭声,任由杏红说。
“这样邋邋遢遢,你自己不觉得乱,人家会笑话。”
我还是一句不吭。
“哎!我也是幼稚,那么早就急着谈什么情,说什么爱。”
“你后悔了吗?”我漠然问道。
“说不清。”
“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强人笑,不笑;强人哭,不悲。”
“真的?”
“真的,我向你表明,我真的爱着你。我这样说,我并没有什么企图,只是说了,自己会好受些,”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和哽咽。
“其实,我何尝不是,我也很爱你。只是我们的工作不在一起,彼此没个照应。你不是天天上班就是周末值班。我也是随时上班、值班,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杏红说得有些凄然。听了杏红的话,我在苦笑,苦笑之后,我说:“我等你两年,你可以去寻找你认为合适你的人。”
“真的?”
杏红像是解了重负一样,动容地说:“不!我舍不得抛下你,其实,你对我很好。”杏红的语气有着天生的娇柔美。
我推开杏红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一脸严肃地说。
说完话,我把脸投向了夕阳,血红的残阳染红了整个山川,染红了我的脸,也染红了杏红卷曲飘逸的头发。
杏红走了,像风一样地走了,走得很干净。我的小屋又重新空空落落起来。面对四徒空壁,我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
“小库!出巡。”
尖嘴钳一声大叫,打断了我的沉思。不知何时,外面下起瓢泼大雨。按规定,下雨就得冒雨巡查铁路沿线的防洪情况。看看有没有坍方、落石、路基冲刷、树木倒塌等影响铁路行车安全的险情,一经发现,就要果断采取有效的防护措施。
我和尖嘴钳扛着铁铲、锄头,背着各种防护用品走上了铁路,穿梭在雨柱连天的雨夜。雨很大,天很黑。白天的青山、村庄完全淹没在了漆黑的雨夜,分不清哪儿是山,那儿是村庄,只有借助闪电的照耀,才能隐约看到山在哪儿。手电光所照之处,到处是被风吹落的枯枝败叶。如果没有两根钢轨,直刺远方,没有高大挺立、岿然不动的大桥,没有火车的呼啸穿梭,那么,眼前的一切,仿佛是波涛滚滚的大海。
巡完了一遍线路,没有发现任何险情。我和尖嘴钳便躲进隧道里的避车洞,拿出烟来抽。
一趟火车开来,积沉在避车洞里的各种矿粉煤灰随着列车带来巨大的风力,灰尘灌满了整个隧道。火车过后,尖嘴钳自怨自艾起来:“唉!他妈的,一头一脸,满嘴都是灰。我算领教了,黑灯瞎火、荒山野岭的,只要一下雨,就要冒雨巡查。下辈子还做人,我一定不来铁路上。”
深夜两点,雨渐渐小了下来,漆黑的夜空飘着零星小雨。
我和尖嘴钳走在铁道线上,这儿瞅瞅,那儿照照,强烈的电光宛如一束激光,在整个夜空里交叉着,勾画出一道道弧线。挨近凌晨五点,我和尖嘴钳就像天外来客,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回到各自的宿舍。
带着一身的疲惫,我一头栽倒在床上。尖嘴钳的话语,像巨浪一样在我胸腔里拍打、翻腾。
我翻出杏红写给我的信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库星!
怎么?你没收到我的信吗?还是你另有苦衷?为什么这么久也没给我你的音信?你工作累,我知道。但是,在我向你表明了心思后,你应该给我来封信。
自从寄出第一封信后,我每天就在等你的来信,苦苦的等。今天没有,我会安慰自己,或许明天就会有。明天没有,我又会想,也许信在路途中,马上就可收到。但是,我一次次安慰自己,又一次次失望。我实在不能再等了,所以,今天,我又给你写信,希望这封信能寄到你手里。
库星,我真的不知道,你会想得那么多。将来怎样,我们任何人都将无法预见。但只要自己对生活充满信心就足够。我不需要你给我太多,只要你真心喜欢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信读到这儿,我再也没有勇气将信读下去,一切又回到深深的自责之中。“蠢瓜!真是窝囊,连个女人都守不住,你到底还能干什么呢?”对自己一番自责后,我又开始抱怨杏红。“爱在心里,何须言表。”我轻咳几下,心口隐隐作痛起来,像针扎。一股强烈的哀怨之气冲击着我所有的神经。我划燃一根火柴,将信烧在了宿舍的一隅墙角。跳跃着的火苗,把我的身影投在了墙壁上。墙壁上的我,犹如一只疲乏的青蛙,久久的没动。
直到信变成了灰烬,我站起身来,走到床边,重新躺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