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当家的孩儿遭凌辱。自从林晚枫母亲带着妹妹走后,村里的老百姓对待林晚枫一家的态度慢慢变了,以前经常串门的几家相熟的邻里也渐渐疏远,村头巷尾总能听到对林晚枫指指点点的流言蜚语,当林晚枫出现在近前之时则纷纷故作姿态,将话题转向他处。
就连以前一向耍得很要好的发小也逐渐不愿和林晚枫过多接触,选择了远离,林晚枫俨然成了会传染的瘟疫,人人避而远之。那怕连自己的三姑六婆也渐渐开始不愿和林家过多往来,赤luoluo将林家视为了一种拖累,一种负担,一个包袱。
幼小的林晚枫想不明白,如今和自己接触的人,眼神为什么会这么怪异,对待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这么荒诞。他慢慢变得沉默寡言,也渐渐变得胆怯和自卑。只有隔壁徐叔一如既往地笑脸相迎,而徐婶是讨厌他的,对待他的态度从来都是亳不掩饰,每次看见徐家大姐,林晚枫的同班同学徐明月和他走近了点,攀谈多了几句便会大声训斥徐明月回去,末了还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去拧徐明月的耳朵,害得林晚枫也慢慢跟徐明月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敢再跟她玩耍聊天。但徐明月却依然一如往常地对待他,害得林晚枫更加无地自容,好像受到了莫名的伤害,认为徐叔和徐明月是在可怜他。自己是乞丐吗?需要别人的施舍和怜悯吗?这颗柔弱而敏感的小心灵明显告诉主人————不稀罕!
其实林晚枫也知道徐叔和徐明月对待自己的这种态度是真心和诚恳的,只是林晚枫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他们陷入两难的境地,心里对自己好就够了。
无论心里有什么委屈,再也不敢和别人提起,无论心中有多少快乐,再也不敢和别人分享。如果老天爷认为林晚枫独自承受得还不够多,那么,就让狂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一年,林晚枫刚满十三岁,却比许多同龄人都懂事得多,懂事到让人心碎,乖巧到让人落泪。
每到星期六和星期天,一大早便起床烧火煮稀饭,匆匆扒两碗后就要跟爷爷进山砍柴烧木炭。直至爷孙俩人走在晨曦之中,杏花沟的同龄人此时还躲在暖被窝里做着美梦呢。
大山里的早晨,温度比较低,山风掠过,寒气透心。九月下旬,本来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而身处十万大山深处的爷孙俩人即使穿上了一件厚棉袄,仍然冻得浑身发抖,为了抗寒,最好的办法便是跑步前进,那怕裸露在外的手脚和脸部冻得发麻,躯干还是暖乎乎的。
由于杏花沟这条村子山头比较多,从开村立寨那时开始,每家每户都划分有属于自己的区域,经过了千百年的繁衍生息,每户人家的领地有多有少,有远有近。而林晚枫家的山头在大山深处的边缘,跟霍家湾地界交接的这片区域。
左右相邻的是徐明月家和莫正道家,再出来前面那一片山头是莫煮酒、迟笑白家、王问三家、白今生家等几户人家。杏花沟村的山头是按片区来划分,而不是按个数来区分。因为所有的山脉都是连绵不断,像几十条大卧龙似的弯弯曲曲地纠缠在一起,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站在最高的山顶上俯瞰四周,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大山,一山比一山高,层层叠叠,仿佛没有尽头,到处都是悬崖峭壁,人力也根本无法直线穿过大山对面。
林晚枫听爷爷说过这片大山以前是一个土匪窝来的。土匪头子还把杏花沟村里的一位民女强抢为妻,害得这位可怜的姑娘在新婚之夜以死明志,留下了一段感人的民间故事:~~
赵氏娘娘
在那个烽烟四起,动荡不安的年代,流寇祸害平民百姓的事情屡见不鲜,就连地处西南边陲的僻壤之地也深受荼毒。
当年的赵氏姑娘芳龄十八,由于父亲死得早,从小便与母亲相依为命。人长得比较俏丽,为了拉扯大孩子,赵氏的母亲老早就把孩子跟村里有三兄弟的一户莫家订下了娃娃亲。这位订娃娃亲的男孩是莫家老三,叫莫煮酒,而赵氏姑娘叫赵碧瑶。
按照两家长辈的意思是等到她们十八岁之后才成亲。由于俩位年轻人从小玩到大,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羡煞旁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俩人将组建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家庭,过着平凡而平淡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一支前线败退下来的散兵游勇经过杏花沟村的时候,遇见了在村前河边洗衣服的赵姑娘,带头的兵痞子指使几个手下将赵姑娘绑起来带走。吓得赵姑娘大声呼喊救命!
正在庄稼地里干活的赵姑娘的母亲看见这一幕,赶紧吆喝村中邻近的后生过去救人,结果被这群手拿汉阳造,只会欺负平民老百姓的兵痞子抡起枪托打得头破血流,赵母无计可施之下,便恳求带头的兵大哥宽限一天,等家里准备好了嫁衣和酒席之后再让兵大哥来接人。
兵痞子觉得村子不大,闹不出瞎乱子来,再加上听说有吃有喝的好礼相待,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一大群兵痞子住进了村前的晒谷场旁边的几间储物房子,赵母为了稳住他们的阵脚,动员全杏花沟村里的乡亲杀猪宰羊,好酒好肉侍候着。
在此期间,赵母偷偷溜回家,跟赵姑娘交待说到了晚上,等那些兵痞子睡着了以后,赶紧叫上莫三哥一起逃跑,有多远跑多远,永远都不要回来。
一边交待着小细节,一边给赵姑娘收拾行装和准备干粮,就连那套几年前亲手替姑娘缝制的红嫁衣也给她捎上了。俩人担心这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母女俩痛哭流涕,抱成一团。
等到了三更时分,赵母为她们俩人把风,悄悄地绕到杏花沟村的后山,准备从后山小路逃进大山里,结果被一个把守在这条小山路上的小兵痞子发现了行踪,小兵痞子吆喝了几句,正准备拿起汉阳造开枪示警,被眼疾手快的莫三哥猛扑过去,跟他扭打在了一块。
莫三哥抽空忙催促赵姑娘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啦。赵姑娘被吓软了腿,哪里跑得动啊,吓得全身直哆嗦。一个庄稼汉子,那里是大头兵的对手,莫三哥很快便被压在下面,被兵痞子双手掐住脖子动弹不得。还是赵母多吃了几年大米饭,胆量比较大,在路边捡起一块菜盘大小的石头,赶过去就是一顿猛砸,那位兵痞子很快便歪倒在一边,晕死了过去。
赵母急急忙忙拉起莫三哥一个劲地催促他们赶紧跑。赵姑娘虽然被吓得六神无主,但还不至于变成白痴:“娘,我们走了,您怎么办?杏花沟的老百姓怎么办?”,赵母只是一个劲地推着她们俩人赶紧走:“放心吧!娘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放心走吧!呀!”,赵姑娘一改懦弱的常态:“不!娘,不能因为我连累了娘和全村的百姓。我要让那些狼心狗肺的狗东西知道,咱们杏花沟村的子孙不是孬种!”。
赵母又气又怜:“真是傻丫头,那些大头兵只不过贪图你的美色而已,只要你们俩人跑掉了便没事啦,他们不会为难娘和全村百姓的。放心走吧!呀!快走!”,莫三哥也顺着未来岳母娘的意思,拽了拽赵姑娘衣袖:“咱们听娘的话,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避避风头再说,好不好?”。
正在此时,后面响起了一句话:“不好!”,原来那位被赵母砸晕了的大头兵已经醒转过来,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拿着那支破烂汉阳造指着前面的三人:“我说不好!听见没有?统通给老子滚回去。”。
赵母点头哈腰地一边连声认错一边作揖,直到了大头兵跟前时猛地扑了上去准备抢枪,只是赵母忘记了岁月不饶人啊,大头兵一脚便踹得赵母翻了一个筋斗。
莫三哥见状,飞步过来想夺下大头兵手中的汉阳造,结果俩人在推搡的过程当中,大头兵开枪打中了躺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起来的赵母,一颗子弹从赵母的脖子上直穿过去,当场就不行了。
三个人被这个意外吓得手足无措,沉默了良久,才听见赵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娘,娘呀!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你!…………娘呀,您叫我现在怎么办才好呀?娘呀…………”,其实那个大头兵也没心要杀人的,毕竟这户人家好歹也好吃好喝地招待了这班散兵游勇,怎么说都没有开枪杀人的理由。
这下可把赵姑娘的心撕成碎片了,不管莫三哥如何劝导都没有用。正当大头兵愧疚难安之际,赵姑娘竟然在亳无症兆之下突然扑过去把汉阳造抢到了手,拿枪对着大头兵的胸口连续扣动了几次扳机,可是枪没响,逗得大头兵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闻讯赶来的一群大头兵早就把这片小山头包围了起来,后面也跟着一众举着火把的村民。
那位带头兵痞子得意洋洋地走上前来:“想杀我报仇?你会开枪吗?来来来,开枪打我呀!哈哈~~”,气得赵姑娘拿着枪左瞄右瞧,而此时站在后面的大头兵贴在赵姑娘身后:“我来教你怎么开枪。”,双手环抱住赵姑娘,伸手把枪栓往后一拉再向前一推,带头兵痞子见此情况,手脚麻利地伸手把裤腰间的手枪掏了出来:“刘癫狗,你想干嘛。”,这是这位带头兵痞子留在人世间最后的一句话,因为当他掏出手枪的那一瞬间,赵姑娘扣动了扳机,一枪打中了他的眉心,比十环还高分,俩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赵姑娘看到刚才刘癫狗拉枪栓的动作,于是依样画葫芦,边向前走了几步边拉动了枪栓,回身对着刘癫狗就是一枪,打了一枪不够,再补一枪。这一下可把这群大头兵吓得鸦雀无声,全部呆如木鸡地看着赵姑娘连杀两人,然后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大伙一时没了主意。
而赵姑娘此时却举着枪口对着自己的胸口扣动了扳机,一下倒在了母亲身旁。回过神来的莫三哥扑过来查看伤势,赵姑娘抓起莫三哥的手,断断续续地交待了一件事情:“三…………三哥…………帮…………帮我………………穿………………嫁………………衣。”,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杏花沟从此再也没有赵氏母女俩人的身影,除了留下她们俩人的故事,还有那位终身不娶的莫三哥。
杏花沟村前那条清水河,依然静静地流淌水,依然唱着属于她的欢歌。
至于那群大头兵,干脆在杏花沟村后面的十万大山深处落草为寇,直至解放后,剿匪部队进驻县城后才消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