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东升,和煦的日光洒落。颜开沐浴其中,宛如神明降临,他本就是神明。死胡同寂静无人,墙角大树的枝桠上停了只黑色的鸟,也只是默默注视着周围发生的一起,许久才扑腾一下翅膀。
“王道士,待我将心剖出,你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心脏送给幽夜,明白吗?“颜开淡然嘱咐道。
王道士木然点头。
颜开盘腿坐下,后背挺得笔直。他嘴唇微动,右手手掌中便赫然出现了一把金色的匕首,刀刃在日光中闪着光。
他神色肃穆,眼睛中是决绝之意,浓密而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前世,他自以为是的爱害了幽夜的陨落,他再也没有颜面去见幽夜了。那这一世,他唯一可做的便是用命偿还。
匕首贴近了左边的胸膛,他稍稍一用力,便划破了衣服。右手使劲,刀刃破开了皮肤,马上陷入了皮肉里,血珠争先恐后地跳出,疼痛令他不自觉皱紧眉头。但他还在继续,刀尖慢慢深入,鲜血流下。
“住手!”一声娇喝从半空中降落,紧接着,一道光刃飞快击中了颜开手中的匕首,“叮当”一声落定,弹跳到稍远的地方。
颜开当场愣住,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许梦的脸庞,和记忆中的幽夜很相似,但又有差别。他忘记了胸前的痛,痴痴望着,喃喃念出了朝思暮想的名字:“幽夜……”
但他又有什么脸面再见她? 他心中羞愧难当,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许梦冷着脸,催动法力,为他治疗,双手又快速捏了一个决,一道圆符浮现在手中。她沉默着,抬手到颜开的头顶处,手掌一翻,那圆符徐徐落下。
“我暂且封住了你的法力,免得你又想不通。”
“我…我…”颜开讷讷出声,终是什么都说不出口。排山倒海的痛苦和忏悔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比起幽夜所承受的,他的道歉并没有意义。
他双手捂住脸,只能颓然垂头。
猜出他心中的一些曲折,许梦不在意,反而问道:“我只是幽夜吗?”她的声音和从前一样甜美,但是语气却是不满中带着几分倔强和娇俏。
“颜开。“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轻轻拉下他覆在脸上的一只手,发现颜开早已双目通红。
眼睛红得像兔子意义,眼神躲躲闪闪,十分慌乱。
“幽夜的陨落的确和小龙君有关,但与颜开不相干,而且也已经过去百年了。所以,你不用愧疚,不用赎罪,因为她是甘愿的,我也是甘愿的。“许梦半跪在颜开身前,一只手轻拂着他的脸庞,她温柔的眸光与他对视。
“我想让你活着,让颜开活着。“许梦的声音柔和中透着坚定。
颜开感受到她手掌的温度,暖暖的让他心头发烫。他头脑有些发懵,甘愿?他似乎不敢相信,仍处在震惊中,一颗心砰砰跳动。
他脸颊上忽然感受到一点特别的暖意和柔软,刹那间,头脑一片空白,时间彷佛停留在此刻。
许梦双手捧住他的脸,拉低了他的头,突然轻轻吻了他一下:”答应我,好好当颜开。“
她手指冲王道士的方向轻点了一下,便化光而去。
王道士瞬间醒来,猛地晃了晃脑袋,大骂:“臭小子,你又陷害我?”
颜开扶着侧脸,还是呆呆的。
“走了,快去学校,你是不是要迟到了?“王道士见他没反应,只得拉他起来,催他去上学。
接下来的半个月,颜开过得浑浑噩噩,虽然和许梦同校,有时也能碰面,但似乎许梦已经打定了主意,天天当好学生,闭口不谈“冥界“、”魔气“、”神识“那些事,要聊也是讨论学习。逼得颜开除了安心读书其他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他想从王道士嘴里套话解开封印,但是王道士的防备心理明显增长了很多,回答得很谨慎,或者干脆就隐身。
月考如期而至。涯中的老师紧赶慢赶,一天的时间里完成阅卷,登分和排名工作。
颜开排名200开外,涯中轰动。
晚上,颜开的卧室里。
许梦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满面怒火,瞪着颜开。
颜开眼珠转了转,抿了抿嘴唇,偷看了一眼许梦,又心虚地低下头看地板。
现在许梦的样子比他的班主任,任课老师还要生气。他每张试卷都有空白的,数理化每张试卷都空了两三道大题不写,语文试卷作文写一半,英语试卷作文没写。
“哎,我不是故意的。“颜开慢腾腾地说,眼神像小猫一样时不时瞄几眼许梦,带了点求饶的意味。
王道士骂了一声“作!“以后,又顾自己喝酒。
“这段时间,我一直想思考怎么样恢复法力。上课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也在想,考试的时候就走神了……等我回神的时候,就打铃了。“颜开越说,声音就越轻,头都会钻到地缝里去了。
虽然,他本就打算破坏这凡人的人生来和许梦谈条件,但是,眼见许梦怒气冲天,一副要来揍人的样子,他有点心慌。
要是,他真的害了颜开没有考上名牌大学,他怀疑许梦会灭了他。
许梦脸都气红了,生气地说:“那你现在订正。“
颜开拼命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拾起笔开始做题目。他擦了一把额角的汗,无比庆幸恢复记忆前的颜开自学完了所有知识。
“小龙君的经历是真的,颜开的十八年也是真实的。“许梦说完就自行离开。
颜开卧室的结界撤掉,王道士再次隐身。
颜母敲门而入,见颜开埋头复习,不由地一阵心疼。颜母走上前去,给他端来一杯热牛奶,温柔说道:“别太晚了。”
“我知道的。“颜开头也不抬,依然奋笔疾书。
颜母叹口气,说:“老师给我打电话了。我想你是青春期,学习压力太大了,偶尔退步一点没关系的。其实妈妈从来都不要求你考什么名次,考什么大学。你生下来的时候,同病房的一个婴儿发烧没有抢救回来,那时候我就许愿我的孩子要平安,要开心的,别的都不重要。我每天醒来都要去看你,如果你在睡觉,我还要试一试你的鼻息,现在想来,真是的。”
颜开的笔顿住,这是他不知道的事情。他转过身,轻轻握住了颜母搭在椅背上的手。
“这段时间,你变化很大,也不太和我们说话了。我和你爸啊,就猜,这个傻小子可能是恋爱了,现在正苦恼着,没心思理我们两个。我们呢,也给你空间,给你时间,慢慢地去处理。不过呢,既然人家女孩子要专心学习,那还是暂时别打扰。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她,等高考结束,妈妈帮你出谋划策,好不好?”颜母露出笑容,慈爱地说。
颜开已经懂了许梦的话。
凡人颜开,是有血有肉的人,是父母从小疼到大的孩子。他的十八年,对神明来说也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但是于他的父母却是生命中全部的意义。
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凡人颜开的生活,历历在目,如画卷一样铺开在眼前。
他真的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