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述律平篇
书名:列女传 作者:小薇KING 本章字数:3412字 发布时间:2022-02-21

辽朝是与北宋同时期并存的政权,由契丹族建立,共传九帝,享国二百一十八年。公元907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成为契丹部落联盟首领,公元916年定国号为“契丹”,此后国号在“辽”、“契丹”中进行过数次变更。



 

  

       曾经很多人说过我心真狠,可是当年迈的我被囚禁在这冰冷的宫殿时,我觉得其实我还是不够狠。

 

  “阿娘,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室鲁好不好?他可是您的亲弟弟啊!”质古跪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着,一串串泪珠划过她苍白的脸庞。


 

  “质古,别这样,让室鲁选择自我了断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背叛你阿耶的蠢事,你叫我怎么原谅他。”我耐心的劝着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女儿。

 

  “可是明明是阿耶的错,他是触犯了众怒,室鲁和叔叔们才这样做的!”质古忽然尖叫了起来。

 

  “质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勃然而起,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我凭什么不能这么说?我是奥古,是神女,阿耶他违反部落的约定,他会受到天神的惩罚的!”质古忽然发出神经质的大笑。“放心吧,将来你会和我一样失去你最爱的丈夫!”

 

  质古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帐篷,留下脸色铁青的我站在那里发呆。

 

  我一共生了四个孩子,最最心疼的就是大女儿质古,她从小聪明伶俐,有着花朵一样的容貌,银铃般的嗓子和曼妙身姿,八岁时就被族中上一任萨满选中成为与天神沟通的奥姑。我和阿保机将她视若珍宝,还特地按照族中最高贵的联姻方式将她嫁给了我的弟弟室鲁。

述律家族世代都辅助耶律部落,两家通常都是在彼此部落为子女选择良偶。所以当十四岁的我嫁给表哥阿保机时,并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感觉。

 

  “朵儿,我去追刺葛他们,家里就交给你了!”阿保机有些焦躁不安。

 

  这已经是自阿保机登可汗位后他兄弟们第三次叛乱了,按照习惯,可汗之位转到耶律家后,每个成年的首领都有当选的机会,三年举行一次选举。可是阿保机压根不就想放弃可汗的位置。第一次他们叛乱阿保机看在手足之情上赦免了他们,第二次阿保机则是提前举行了“燔柴礼”,这次他们又想带人将阿保机劫持走,直接逼迫他参加已经准备好的改选大会,还趁阿保机不在的时候攻打主账,即使我率人拼命抵抗,也没能保住祖先的神帐和象征可汗权力的旗鼓。

 

  当然,最后叛乱到底是被平息了,所有不服阿保机的兄弟都被抓了回来,也包括支持他们的室鲁,我的兄弟。

 

  “可汗,让他们自尽吧。否则后患无穷!”这是我对阿保机提出的建议。

 

  “阿娘,你心真狠啊!”因为丧夫之痛而早产的质古喃喃的说着,闭上了眼睛。

 

  关于可汗的争夺战并没有结束,契丹族其他七个部落趁我部落元气大伤之际抢走旗鼓,逼迫阿保机下台。我们先挑了一个盛产盐的地方落了脚。等过一阵子扎稳了根基,我让阿保机邀请其他部落首领来做客。

 

  “阿娘,你太狠了吧?是怎么能想出这条计策的!”长子图欲惊恐的看着七横八竖躺在地上的各个部落首领,他们已经七窍流血,气息断绝!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图欲,你熟读汉人文章,这句话总该知道的!”我冷冷道。

 

  “可是阿娘咱们契丹一向八个部落同为手足,你这样做……”图欲面露痛苦之色。

 

  “你还知道自己是契丹人?为何对汉人倍加推崇呢?我一直就告诉过你,不能忘了本!汉人可用之,但是不能真正成为他们!”我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训斥他一顿!

 

  没办法,阿保机是我的丈夫,是草原上的雄鹰,既然他想一直当可汗,我就会想方设法的帮助他们,虽然这很难,毕竟契丹可汗轮流做,强者为尊。如果想让可汗一直是自己家的,就必须按着汉人的规矩来做。

 阿保机终于心愿得偿,成立了契丹国,成为了皇帝,图欲被立为皇太子。

 

  “辛苦你了朵儿,我想给述律家赐个汉姓,你猜猜是什么?”阿保机朝我眨眨眼。

 

  他一向崇拜汉高祖刘邦,所以把自己的汉姓选择姓刘。既然我是皇后,“是姓吕吗?”我试探着问道。

 

  他皱了皱眉:“当然不是,是姓萧,希望述律家世世代代能和萧何辅助刘邦一样,辅助我耶律王室!”

 

  “谢陛下隆恩!”我赶紧模仿汉人礼节跪下,阿保机哈哈大笑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咱们不用这样!”

 

  虽然阿保机口中这么说,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很高兴我这样做。既然我是萧何,那我就不用守着汉人那些后宫不得干政的狗屁规矩的不是吗?我一边从地上起身一边这样想。

 

  “陛下驾崩,太子继位才是正理!”

 

  “是啊是啊,请娘娘下旨,速速将太子召回!”

 

  朝里的汉人臣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契丹大臣们则冷眼旁观,等着我最后的决定。

 

  我擦擦眼角的泪水,看着那些激昂慷慨的汉臣,忽然问道:“众位跟随先帝多年,感情深厚,既然如此,就陪先帝而去吧,顺便下去替我问问,到底他想要哪个儿子继承皇位!”

 

  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看着他们惊恐的眼神非常满意。“来人,将他们绑起来,送到先帝陵墓内!”

 

  “太后,您与先帝青梅竹马,伉俪情深,为何您不亲自去问问?”说话的是赵思温,这是一个有勇有谋的汉人将军,阿保机生前很是欣赏他。

 

  “我自然是想去陪先帝,只是我不放心几个孩子罢了!”我猛的从旁边侍卫身上抽出弯刀,手起刀落,刷的一声,我的左腕被自己生生砍下,一时间鲜血淋漓。“就让我的手腕代替我陪先帝而去可好?”

 

  “阿娘,你可真狠啊!”小儿子李胡瞠目结舌的看着我。我摸摸他头笑了笑:“咱们契丹人不出孬种!”

结局如我所愿,在阿保机死后,我看好的二儿子德瑾继承了皇位,质古被一步步剥夺了权力,最终他不堪逼迫,逃到了中原。

 

  “阿娘,我和那石敬塘做了交易,我帮他出兵当皇帝,他送我幽云十六州!”德瑾的眼睛充满了兴奋,“看吧,不用太久,儿子一定会打入中原,称帝立国!”

 

  “枪打出头鸟,称帝未必是件好事!如果汉人来契丹坐可汗位,你觉得行吗?不行吧!反过来,你为什么非要当汉王呢?”虽然我知道这是他父子多年的梦想,可还忍不住给他泼冷水。

 

  德瑾笑笑不做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他明知道我更希望将来能让骁勇的李胡继承王位,却还是将质古的儿子兀欲带在身边悉心培养。

 

  “自古以来汉人亲近讨好番人,没听说番人非上赶着讨好汉人的,汉人虽然满口仁义,但心里根本没把咱们当回事儿,你要是真的想让他们臣服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这样警告他。

 

  德瑾到底没有听我的话,他在那年正月初一时以中原皇帝仪仗威风凛凛的进去东京汴梁,兴高采烈接受百官朝拜,忙着把原本国号改为“大辽”之类的面子事儿,放任士兵打谷草扰民,搜刮财物,也没派心腹之人去治理各镇,结果四月初一时,他就不得不在汉人拼死反抗之下逃离汴梁,病死在返回的途中。

 

  我在上京得到德瑾死讯的同时,也得知了众臣已经将兀欲立为新帝的消息。

 

  “为什么不是李胡?”我勃然大怒,按照部落的原则是幼子守灶,皇位李胡继承才是理所应当的。

 

  我率领大军和新帝部队在潢河摆开阵势,箭拔弩弓之间,老臣耶律屋质来劝我。

 

  “别打了,太后,老臣知道你喜欢小儿子,可是你看看李胡能堪重任吗?众人为什么不推选他,不服气他不是?”耶律屋质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反正旗鼓都是在自己家人手里,没落到旁人手里,现在部落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太后看在先帝好不容易创下的基业份儿上,就别折腾了!”

李胡的确有勇无谋,我是知道的,可是我真的是在折腾吗?不是的啊,我也难啊!

 

  我最后做出让步,同意让兀欲登基,但他还是对我不放心,最终我被囚禁了起来。

 

  冷宫的日子很安静,可外面却很热闹。耶律屋质劝服我一个人有什么用,他能劝服所有野心勃勃想当皇帝的耶律族人吗?兀欲以为他立个汉人女子当皇后,就能真的如汉人一样让所有族人听命于他,不起异心吗?真是太天真了!

 

  当我听到兀欲死,族人乱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意外,我忽然想起阿保机来,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想起这个相伴三十几年的男人了。是的,他是自杀的,在他登上可汗位的第二十一个年头。

 

  “升降有期,来去在我,三年之后,必有归处!”这是阿保机当着我和众臣亲口对上天许下的诺言。

 

  关于改变族中祖训,阿保机其实心里一直是不安的。族中传统是新可汗继位之时,有人会用丝布将他脖子勒住,在他半昏迷时询问一个日期,如果做可汗位置超过这个期限,必遭天谴。

 

  当时阿保机回答的是九年。所以他在担任三届可汗后非常着急的按照中原称号立了契丹国,就是想摆脱这样的心理负担。在当皇帝九年以后,阿保机又心神不定,于是他祈求天神再给他三年时间,让他完成攻打渤海国的宿愿。

 

  阿保机就是在征程的归途中自尽的。

 

  “如果规矩变了,那我们到底是契丹人还是汉人呢?”阿保机临终前,我这样问他。

 

  他迟疑的转动眼珠望着我,吃力的回答:“当然,当然是契丹人!”

 

  是吧,外面乱才是对的,我们是契丹人嘛!只是我老了,失去了当年的狠劲儿了。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望着天空飞过的雄鹰,子孙们,看你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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