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阳县地税局三个月后新局长走马上任。
市局这次的任命很奇怪,没有正式任命冯阳县地方税务局局长而是任命了个代局长,而且还是身兼双职。
由市局纪检室主任高山走马代理。
如此安排可见宁州市地税局对赵世荣的这次不幸失足何其重视。
虽然说赵世荣这次的悲惨落马是他自己不慎所致咎由自取,但从这件事情上也同时反映出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那就是在这件事的后面有人操纵。
在当今社会,按说一个地税局的局长为了部门利益,为了迎合县里的意思,对一个并不是很大企业的税收进行一些适当调节,或者再说的严重点放了点水,也不至于酿成如此大祸,不至于把事情搞得上纲上线铁证如山,直至使他身败名裂。
如果没有人举报,如果他不在上面签字,如果签字后没有人把其呈之公堂——
再说得深一点,如果当时候压根就不要上会研究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后来如此被动的局面?是不是就可避免一场不必要的可悲结局?
赵世荣以前是市局局长的爱子,如果不要被这一股龙卷风拧断了腰,下一步说不定还会委以重任。
痛心之余,市局感到这既是给所有的属下县局领导敲响了一个警钟,又是给他们市局领导的提出了一个警示。
如何在使用干部的同时保护好他们,特别是各县的一把手,又如何在履职的同时规避盲目自大带来的风险。
一个县地税局一把手的职责往往由两句话可以概括,一句是带好队,一句是收好税。
现在看起来还要再加上一句,防范风险提高自我保护意识是重中之重。
而这种风险大多就潜伏在他们身边,水可浮舟也可覆舟,茫茫潮水有浪头也有漩涡,别只顾在风平浪静中欣赏风景,说不定暗礁就在眼前。
而冯阳县的暗礁在哪里?漩涡又在什么地方?到底何许人是赵世荣的绊马索?
高山这次临时被指定到冯阳县地税局来代理局长,其实也并非他本人所愿。
冯阳地税局一连摔倒两位能干事的局长,在大家为之惋惜的同时不免都心存忌惮。
甚至有的人在闲聊中煞有其事地大谈风水论,把两位局长的不幸都归诸于冯阳地税局大楼的风水不好。
同时在私下也不免有人怀疑这次的事情就出在内部,议论就是内部人在捣鬼。说到这里人们不免会把轮廓无意中缩小在直接当事人刘有才的身上。
可当时刘有才也是为了自保才不得已出具那份置赵世荣于死地的证据的呀,似乎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可以受到指责的。
那任必长呢?一个分管稽查的主要直接领导为什么在案卷中没有留下片纸只言?这里面是不是还会另有隐情?
按说刘有才检查一百多万的税款,任必长也该有个态度才对。
可白纸黑字上面找不到关于任必长的一笔一划一行记录。
还有,时任冯阳县地税局纪检组长的王占刚,既然是关系到重大决策问题,他当时候就没有任何态度?
案卷中也没有任何记录。
时过之久,到了说事的时候只能以事实为依据,以案卷为唯一证据。
赵世荣在向市局领导说明情况的时候说这件税案本属于稽查局日常选案的稽查案件,而水泥厂也属于很普通的一个县办企业。
当稽查局查实水泥厂应缴未缴税款的时候正逢他在县里开会。
吕县长趁此机会单独和他谈了水泥厂改建需要税收照顾一事,让他务须融通一下,等水泥厂新设备上马后产量和质量就会提高,为国家创收是肯定的。
他安排了任必长,让任必长安排稽查局把此事先缓缓。
没想到随后稽查局长刘有才表现得很为难,直接找到他说选案和查案都走的是正常程序,下面检查人员已经将案情查明,他怕以后有责任。
赵世荣当时心想一个日常检查哪有那么神秘,撤下去就行了还这样支支吾吾的,心中来气。
上面县长都放话了还有什么不能行的,为此专门召开了一个针对此事的小范围会议,参会人员只有他、任必长、王占刚和刘有才。
当时除刘有才有为难情绪外其他二人均无提出不妥意见,都积极主张贯彻县长的意见和精神。
会后刘有才说撤案必须由局长签字才算。
正逢当时室内有客人,赵世荣没说二话就在上面签了字。心想都是地税局的内部文书,都是地税局的一把人能出什么问题!可谁又料到还是给自己埋下了隐患,炸翻了船。
在市局领导撤掉他后和市局领导说,可能是刘有才有意害了他。
之前他就觉得刘有才对他的成见很大,估计这与冯阳地税局提拔新纪检组长有关,他觉得这是刘有才对他的报复。
市局领导虽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
要说彻底听不进也不尽然。
这次安排纪检室主任高山来就说明了市局的高度重视和用人的谨慎。
风大的地方就要穿上厚衣,水大的地方就要扎深坝基,一个是非不断的地方必须派一个具有特殊身份的人前去压制,这是常理也是市局领导觉得最妥善的安排。
高山的到来确实对冯阳地税局来说是一种威慑。
再加上高山不苟言笑的习性,使所有人都感到从未有过的谨慎和胆怯。
真有种虎至深山空,风来茅草寒的感觉。
就连一向敢说敢道的任必长也显得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刘有才更是胆战心惊。
大家都知道高山和现任市局局长是一个老乡的人,而且高山深得市局局长的信任,派他来自然有着一种无形的威严。
再加上高山严肃寡言的样子,全局上下连迟到早退的人都很少有。
高山的工作方法与前两位都不同。
原来胡学治和赵世荣在的时候,一般税收任务的完成就都靠给了任必长。
无论大事小情,只要是涉及税收收入方面的,没有任必长不伸手的。
全县上下的纳税人十有八九都知道任局长在地税局的权力和威风,局里的股所长对任必长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如若稍有不敬,后果和结局之惨可想而知,冯清水就是一个很鲜明的例子。
任必长在局长会上敢于“仗义执言”是出了名的。
对他心仪的下属会极尽全力进行举荐和提拔,费劲心思要把对他膜拜的同志放在最得力的地方,比方有煤大所当所长。
他在会上的措辞也很有一套,能提取到要提拔同志的光源,然后加以放大,对那些诸如冯清水等人只能放在无足轻重的位置,对这些人发表看法的时候总会捕捉到他们的不足,然后进行加工和染墨直至达到他对干部任免的意愿。
胡学治专注于搞县里外交,一般内部的人事任免都要听取任必长的意见。
任必长毕竟是县局几朝元老,又主管征收和稽查。
赵世荣虽然不善于对外交往,刚开始初来乍到,任必长敢说敢言敢为,重要税收任务又离不开他,也就顺着。
后来虽慢慢对局里的中层干部有所熟悉,但毕竟对所有人做事方面的认识不够直接。
哪个同志办事效率高,哪个同志办事不力不作为,唯一的信息来源也只能是来源于班子成员和刘有才,说彻底一多半还是来自任必长。
加上甄祥源和王占刚都是不太爱出风头保守性格的人,又不直管稽查局和税务所,所以他们的意见一般不会起到主导作用。
何况他们一般也不会和强势的任必长去唱反调,往往都是顺从的多。
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提谁不提谁都一个样。
也是这种思想久而久之助长了任必长飞扬跋扈的习惯。
高山一反常态地对分管的工作进行了重新调配。
几个班子成员都分所进行分管,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任必长的专权,这使任必长怅然若失,在面子却上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心想你这样分配,那甄祥源和王占刚都是看家的材料。
以前都不曾管过税收收入,现在接上能管好?过一段就可见到效果,等任务完成量落下来看你不是自打嘴巴!
这次还有一个新亮点就是对稽查的管理。
虽然还仍然由任必长分管,但在稽查案件的选案上由原先在稽查局内部选案变成了由地税局征管股选案。
也就是说选案的权利交由王占刚主管,因为他分管征管股。
这样一来稽查局就没有了选案权,说白了就是全年的检查对象将由征管股来定,查谁不查谁成了王占刚的权力范围。
而且还规定了稽查案件的审理范围和权限,金额在十万元以下的案件在稽查局审理股直接审理,超过十万元的大案一律交由县局重大审理委员会审理。
对金额不超十万元而在全县影响较大的偷税抗税案件以及涉及到县里名人的税务稽查案件都统一划归重大案件审理委员会来集体做出处理或处罚决定。
这样一来,刘有才明显感到他的权利空间也被大大挤压。
不能擅自决定去查谁打击谁震慑谁,不能对大额的税案进行决断,那这个稽查局长还有什么主导权!
碍于上次和赵世荣的事,又碍于高山的身份和来历只能暂且忍气吞声不敢表现出来。
在赵世荣时期的那种傲劲和冲动,现在缺少了底气只能乖乖服从和无条件收敛。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山一来就把刚刚来冯阳地税局上任的史建国放在了重要位置。
这可能与高山现在仍然是市局纪检室主任的双重职务有关系。
他们之前在业务上是垂直上下级关系,同行自然就多看重一些。
最主要的是高山从赵世荣那里得到了经验。
他认为赵世荣的倒下与地方势力的排外有极大关系。
在来之初对任必长、王占刚和刘有才就怀有忌讳之心。
削弱他们的权力,加强他们之间的相互制约,与他的潜意识作用不无关系。
在税务大厅里设立了纪检举报箱,向企业发放了冯阳地税纪检监察室的举报电话,并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宣布了廉洁自律的内部追究制度,强调了纪检监察职能对全局上下的监督全覆盖,上至局长下至普通职工。
一时间,全局上下噤若寒蝉,工作纪律一丝不苟,整体气象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