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元庄外只一条路,往东南而去,柴伯骏韩柏松一路追去,沿途打听,路人皆说有马车从此经过,只是早了他二人两天。
两人不敢停歇,一路疾追,赶了三天,仍旧没追上,便在林间小憩。韩柏松倚着马背,说道:“罗赢这小子,劫持阿好和盈儿妹妹,却不报仇,反而一路躲避,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不知道。”柴伯骏目视远方,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只关心何时能救回杨霏盈,其他一概不想。“前一招借刀杀人,不曾有用,莫非他还有后招?”韩柏松半自言自语。
柴伯骏起身,道:“走。”他率先跃身离开,“咻”一下黑影消失在绿树丛中。
韩柏松已然疲累,一来心系苏好安危,二来跟着柴伯骏,哪能容得他怠慢休息,他策马跟上,才驰出一里路,却见柴伯骏挡在路中央,转身朝他大喊,“大头人,快点。”
韩柏松快马奔去,只见柴伯骏手里举着一条束发金带,惊喜又激动,道:“这是阿灵的束发金带,阿灵来过。”
韩柏松又惊又喜,仿佛看到前路曙光,身上疲倦一扫而去,说道:“大黑影,追。”他满怀激动,挥起马鞭,策马奔驰出去。两人一口气不停奔出十里,十分细心地留意沿途的蛛丝马迹。
柴伯骏又是一声惊叫,言语激动,“是阿灵的玉佩。”他手中举着的是一块黑玉,是当初他赔偿给杨霏盈的,地上那几道车轮印子清晰可见。
身旁卷起一阵尘土,韩柏松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大黑影,快追啊,这回一定要追上罗赢。”柴伯骏收好黑玉,拔足便奔。
两人沿着车轮印子,一路疾奔,夕阳落山之后,来到一片幽林。林中寒意森森,雾气氲氤,不时传来一两声昏鸦啼叫。
韩柏松进林之后,端起一身的小心谨慎,更交代柴伯骏,不许鲁莽行事,两人慢慢行入林中深处。
月光淡泊,柴伯骏四处留意,左右张望,搜寻杨霏盈的身影,他一步三望,终究抑制不住,大喊:“阿灵,阿灵,阿灵你在哪儿?”
林中鸟雀受惊,扑棱扑棱飞起,韩柏松吓了一跳,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喊什么,巴不得打草惊蛇么?”
柴伯骏喊声洪亮,那惊飞的鸟儿扑腾翅膀在林中乱窜,林中一阵躁乱。
韩柏松无奈至极,柴伯骏却反唇相讥,“我要找阿灵。”
韩柏松一听,满心不乐意,道:“我也要找阿好,你这般一喊,谁都知道你来了。”柴伯骏反驳道:“我本就要来,不怕他知道。”
韩柏松怒上心头,正要骂人,柴伯骏却一闪而过,韩柏松顺着他方向,只见薄雾中一匹高头大马疾奔而过,马上坐着一个淡黄色的身影,像极了杨霏盈。
柴伯骏黑影如风,大声叫喊:“阿灵,阿灵……”那大马似乎受了惊吓,狂奔不止,马上的人儿左摇右摆,好像随时要掉下来。
柴伯骏心头突突直跳,挂满担忧,害怕杨霏盈坠马受伤,故而不敢扔剑杀马,他脚步蹬跃,快如闪电,疾追不止,越来越靠近马匹。
柴伯骏不假思索俯身扑落,抱住杨霏盈,滚下马背,他两臂环绕,搂着佳人,咕咚落地,将杨霏盈护得稳稳妥妥,丝毫不伤。
两人滚了两圈,柴伯骏止住了冲势,他顾不得身上疼痛,先查看怀里的人儿,刚叫了一声“阿灵”。
杨霏盈的双手就挥了过来,指间泄出一抹寒光,柴伯骏不及躲闪,脑袋向后一倾,脖间火辣辣刺疼,他惊大了眼睛,怀里的人早就滚出了他的怀抱。
月光洒落,那女子身穿淡黄衣裙,身形纤细,像极了杨霏盈,可面庞却不是,她趁柴伯骏愣神之际,一溜烟跑了,隐没在林间白雾中。
柴伯骏怔怔的望着那一闪而逝的身影,满是期待的心忽然从云端之上,掉入万丈深渊,那滋味万般难受,他怔坐原地,直到韩柏松策马赶来,问:“盈儿妹妹呢?”
“不是阿灵。”柴伯骏垂着脑袋,神情颓废,连发丝上都染了失落。韩柏松疑惑,“不是盈儿妹妹是谁?”柴伯骏抬头,道:“假的。”
韩柏松这才看清楚他脖间一道划痕,渗着血迹,问:“你被她伤了?”柴伯骏颓然点头,又听到林中传来一声叫唤,“伯骏哥。”
柴伯骏听得清清楚楚,这是杨霏盈的声音,他身上的颓废失落之气当即随风而逝,黑影一跃,飞窜进去,只见一个淡黄身影,缩在一棵大树之后,瑟瑟发抖,惶恐而叫:“蛇,蛇……”
柴伯骏心中着急:“阿灵怕蛇,阿灵最怕蛇。”他三两步奔过去,一剑砍断脚下的长蛇,挑起扔得远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容,娇滴滴地叫道:“伯骏哥。”
一股莫大的失落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柴伯骏,那女子颤巍巍迈出步子,身子就软乎乎地倒下来。
柴伯骏横出黑剑,抵在她胸口,道:“你不是阿灵,阿灵在哪?”他歇斯底里大吼一声,那女子吓得脸色煞白,如丢魂魄。
“啊……伯骏哥。”身后又传来一声叫喊,柴伯骏浑身一激灵,疾奔过去,林中白雾袅袅,雾中一个淡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被什么东西困住一般,柴伯骏大喊:“阿灵,阿灵,是不是你?”
“伯骏哥,救我。”七八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柴伯骏举目四望,白雾中隐隐约约都是淡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果然如此,一时间这边传来一声“伯骏哥”,一会儿那边又传来一声“伯骏哥”,此起彼伏,交叠不清。
柴伯骏顿时迷茫困惑,大喊:“阿灵,阿灵,你在哪儿?”“伯骏哥,救我。”
身后传来的呼唤隐约是杨霏盈的声音,柴伯骏一转身,循声奔去,树上吊着一个淡黄衣裙的女子,身形像极了杨霏盈。
柴伯骏心中万分欢喜,一跃过去,接住了从树上掉下来的人儿,喜道:“阿灵。”怀中的人儿双手被绑,娇怯怯地叫了一声,“伯骏哥。”
柴伯骏浑身一抖,摊手将人扔了出去,恨恨骂道:“假的,又是假的。”他转身放声大喊,“阿灵,阿灵,你在哪儿?”
柴伯骏着急万分,林中数十个杨霏盈,竟不知真人在何方,心头恍若被蚂蚁啃噬一般难受,他一喊出声,林中四处就响起“伯骏哥”的叫喊,愈发扰得他心神不宁,本就耳力灵敏,如今乱成一团,越乱越急,越急越不知如何是好,迷茫无措又忧心焦急。
“大黑影,”哒哒的马蹄声在耳畔响起,韩柏松策马奔近,道,“假的,都是假的,全是假扮的盈儿,快走,出林子。”
柴伯骏回笼心神,看着韩柏松调转马头,他也飞身跃起,才两三下起落,身后又传来呼唤,“伯骏哥,救我,救我。”一声一声,清楚真切,钻入他耳朵里。
柴伯骏心头一颤,当即停步,韩柏松道:“我找了一圈,林子里没有阿好,那些人就没一个是盈儿妹妹,大黑影,你不要被骗了。”
林子里再次传来凄厉的叫喊声,“伯骏哥,救我,救我,我是阿灵。”柴伯骏斩断一腔犹豫,转身奔进林中,韩柏松大喊,“大黑影,假的,快停下。”
柴伯骏却道:“阿灵在里面,阿灵一定在里面,我要去找到她。”他关心则乱,韩柏松无奈,只能驾马跟去。
柴伯骏进到深林中,举目一看,十来个淡黄色的身影,隐在白雾当中,一个个都被绑了双手,吊在树上,摇摇欲坠,他心中着急,寻着最近一个奔过去,一剑砍断绳索,接住掉下来的人,低头一看,满心欢喜和期待顿时落空。
怀里的人哪里是杨霏盈,柴伯骏骂了一句,“又是假的。”两手一摊将人扔掉,又奔向另一处,一剑砍断绳索,一手接住人,一连救了七八个,没一个是杨霏盈。
柴伯骏逐渐失望,心中的倔强与不愿服输的劲儿却愈发强烈,愈发狠下决心,非要找到杨霏盈不可,他一边跃起砍绳,一边大喊,“阿灵,阿灵,你在哪儿?”
四处都是“伯骏哥”的呼唤,但连续救下十五六人,没一个是杨霏盈。
韩柏松策马驰近,拦下柴伯骏,向林中吊着的女子喊话:“盈儿妹妹,阿好在哪儿?”
林中忽然一片寂静,韩柏松趁机说道:“阿好和盈儿妹妹同时被劫走,若她二人真在这林中,为何只有假的盈儿,不见假的阿好,这是扰乱人心之计。”
似有木鱼敲在脑门上,柴伯骏恍然觉悟,却听到林子东北角传来一声音:“韩大哥,阿好受了很重的伤,她被关起来了。”
韩柏松心头骤然一紧,生疼生疼,他轻功踩起,朝东北角而去。
柴伯骏黑影闪出,跃过头顶,一掠而去,挥剑砍断绳索,接住掉下的人儿,满心欢喜地张口要叫“阿灵”,却看到一张陌生面孔,他怒不可抑,喝道:“臭婆娘,谁让你假扮阿灵?”
柴伯骏怒火升腾,将女子摔了出去,黑剑一扫,出扫字诀的“北风卷木”,隔断了那女子脖颈。
韩柏松赶过来,只看到一摊鲜血,他恨恨咬牙,骂道:“又是假的。”
柴伯骏面如寒冰,眼中杀气翻腾,他手持黑剑,立在林中,恍如百兽之王,不可冒犯,他冷声说道:“谁再敢假冒阿灵,喊一句‘伯骏哥’,本大爷砍断绳子之后,就砍掉她的脑袋。”
黑影环顾四周,大喊:“阿灵,阿灵……”回声层层传来,却久久没有回应,韩柏松骂道:“果然都是假的,大黑影,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数步,身后又传来一声叫唤:“伯骏哥,我在这儿。”柴伯骏浑身一颤,喜道:“是阿灵的声音。”黑影化风,飞奔而去,黑剑一出,砍断绳索,将人接入怀中。
脸上的笑容才舒展三分便又僵住,眼里的失望化作怒火,升腾迸溅,柴伯骏扬手将人甩出去,口中吐出一个“滚”字,黑剑挥出,“咔擦”一声,半声尖叫划破夜空幽林,那女子已身首异处,脑袋滚得极远,流了一地的血。
柴伯骏持着一把血淋淋的剑,踏步上前,走了四五丈远,再次冷声发问:“还有谁要试一试,不妨再应本大爷一声。”
林子里顿时一片寂静,柴伯骏喊了几声“阿灵”,除了几声零星的鸟叫,再无一人敢出声。
韩柏松冷笑,道:“果然都是假的。”他右手边吊了个女子,背影身形和杨霏盈有七分相似,白雾黄衣,更让人真假不辨。
柴伯骏手握血剑,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两道寒光如同猛虎野兽,渗得那女子寒毛倒竖,瑟瑟发抖,她想往后退却苦于双手被吊在树上,只能拼命挣扎,身子摇摇颤颤。
柴伯骏声如寒冰,问:“阿灵在哪儿?”那女子吓得脸色煞白,牙齿咯咯颤响。
柴伯骏没有再问,眼神却愈发冷峻,那女子呜呜地流下两行眼泪,央求道:“别杀我,求你别杀我,我不……不……知道,是妈妈……让我们来的。”
“妈妈是谁?”柴伯骏厉声一问,那女子吓得两眼发直,气不敢大喘,柴伯骏又问了一遍,她才缓过神来,答道:“妈妈……是怡芳院……的妈妈,她也是……被人逼迫的。”
“原来是青楼女子。”韩柏松冷笑一声,上前问道,“她被什么人逼迫?”
那女子泪眼汪汪,凄楚可怜,道:“不知道,妈妈……也不知道,那人只说,若我们不来,便烧了怡芳院,杀光我们。”
韩柏松道:“罗赢这臭小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柴伯骏收剑回鞘,拂身走人,韩柏松也跟着离开,那女子急忙叫道:“救……救命。”
柴伯骏人影已化在浓雾中,韩柏松也无甚心情理会她们,只说了一句:“满地都是你的姐妹。”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两人并未在林中逗留,而是择了十里之外的一个小矮坡歇息,篝火独闪,两人各躺一边,望着星空。
“大头人,你在想什么?”柴伯骏难得主动发问,韩柏松道:“罗赢今日大摆迷魂阵,弄一个真假盈儿,究竟意欲何为?”
“你想到什么?”柴伯骏转头,却见韩柏松摇头,“毫无头绪,百思不得其解。他日抓到他要好好问问。”
“不问。”柴伯骏言语决绝,“本大爷懒得与他说话,一剑杀了了事。”
韩柏松笑了两声,道:“好。”他心中寻思着,罗赢第一次绑走杨霏盈,柴伯骏烧了凤来马场,这第二次绑走佳人,肯定必死无疑了!
韩柏松挂念着苏好,不知何时才能救回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