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面馆。
阳春正在做最后的清洁工作,他花了一上午将地扫好拖好,每一张桌椅板凳,柜面镜台都擦拭一遍,现在正在收尾。
唐东推门进来,正打算问师父今日为何不开业了,却被门口堆成小山的灰尘垃圾吓到。
“师父!今日怎么有空闭店扫除啊。”
“没空。”阳春从后厨端来一碗面,面里添了许多唐东最爱的香菜,又端来一碟牛肉,一张荷包蛋,“刚做的,吃吧。”
这一切就好像知道他要来,这莫名的气氛让唐东感觉很不舒服,他问:“师父知道我何时会来?”
“往常都是这个时候。”阳春看了看唐东,又说,“算过了。”
唐东也饿了,坐下来嗦了两口面,含糊不清地说:“空明师父也能掐会算的,师父,你能不能也教教我卜算之术啊,蛮有意思的。”
阳春听后只是笑笑,他说:“这东西书上也记载的少,要看天赋的。”
“我肯定有天赋的!”唐东信誓旦旦,张口就来。
阳春对此不置可否,但并未继续这个话题,他今日将徒弟喊来是有事要说:“我今天喊你来,是有事要说的。”
“嗯嗯。”唐东欢快地吃着肉片,打算做一个听客。
“徒儿,这是你在楚国的身份公文。”阳春拿出两张粘在一起的黄皮硬纸,上面写着些楚地的文字,印了三个大红印。
唐东大喜,接过一看,果然是楚国的身份公文,上面还有他的画像,奈何不识楚地文字,不然必要细细读将一番,他喊道:“多谢师父!久恩难报,望师父受我一拜!”
他放下筷子,正要叩拜,却被阳春拦下,他温和地说道:“你我师徒相称,不必行此大礼,吃面。”
唐东感激地抬起头,阳春面色老而不衰,尚且阳刚,不知年龄几许,怕是与他死去的爹差不多年纪,唐东差点就跪下来当场认亲了,抒情言语无法相说,只好更认真地吃面,以示孝心,师算半个父,此孝也受得。
“徒儿。”阳春看着唐东吃面的模样,突然说道,“该算算帐了。”
“什么?”唐东突然有些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放下了筷子,就那么张着嘴盯着师父。
阳春站起身来,负着手又说了一遍:“我们该算算帐了。”
“什么帐。”唐东等了一下,上面再没有声音,他拿起筷子又吃了口面,眼神却有些飘忽。
阳春走进了账房,他拿出一样东西,唐东不敢看,不久却传来算珠相讥的声音,阳春嘴里念着些数字,最后说道:“你在我这吃了二百一十四碗面,三十碗给了钱,还有一百八十四碗欠着,如何,结银子还是票子。”
唐东不明此事何意,他喝尽最后一口面汤,沉默了一下,冷着脸试探问:“您要赶我?”
“并非我要赶你。”阳春将束好的袖子放下,此时的他才像个店主了,“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明日我便要离开楚地,有些事,还是算清了好。”
“为什么。”唐东还想问更多的为什么,他当真以为阳春真心待他,若事出有因,大可与他说清,一个不打招呼就走,一个倒好,算个清楚再走。
“你师父上次来此传我真言,我觉得很对,因果之事,就要断个干净,既你已吃净小店的最后一碗面,就该将账面结清,然后开门离开这里。”阳春此时看起来生分得很,每一句话都让唐东止不住摇头。
“师父是否未算这最后一碗,看来我要多付十文。”唐东惨淡一笑,他解开布袋,露出一锭纹银和几张散票,估摸有近两千文钱,然后他又摸出另外十文握在手中。
阳春却挥挥手道:“这最后一碗,我有心相赠,帐清后,你便走吧。”
唐东叹了口气,将银子放在桌上,推门离去了。
这些个有点本事的人都怪得很,他在这春夏交替之际只觉些微寒冷,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归是有些无助。
旧徒走后,阳春将桌上的纹银揉成半把硬挺的挂面,别在腰上,他在刚擦拭好的长板凳上静坐了半个时辰,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与唐东虽然只有半年多的师徒情分,现在所做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卦术难解,星象易错,他也毫无头绪。
不久,天将黑,一个人影从阳春面馆钻出,把一堆杂物垃圾丢在了门边,第二日清晨会有人来收拾,随后一跃消失在了城中。
梁叶见唐东垂头丧气地回来,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吃撑了。”唐东回答,“我们如何参军?”
见他明显是错开话题,梁叶便就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后天开始,会有人在城中设点招兵。”
唐东稍微打起点精神来了:“参军之事可有要求?”
“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是主动应召,什么大境界就入什么军营。”
“嗯。”唐东若有所思地回到了他的房中,梁叶看他背影煞是心疼,觉得他秘密不少,定是刚遭受了些什么,待会便熬碗参汤送去吧。
师父刚走,馆中虽然人丁不多,户冷门清,却要积极应对官府下发的通告号令,好在梁叶家大业大,人脉广阔,很多事都能轻松办好,但这担子独往一人身上扛,久而久之也会坚持不住,他顶着疲惫的面色煮上参汤,决定先小憩一会。
唐东回房后将门紧锁了起来,他吞下一粒清心丹,想先冷静冷静,摸索一下身上现今是何情况,丹田是否松动。
当第一缕灵气聚集在他身上,肺内的小丹田如同一口泉眼,吞入灵气化为精华的灵泉丝丝缕缕地涌出,而大丹田始终被封印着,自从上次疏忽令其松动,再没发生过异状。
唐东全神贯注修练的时候,却不知道一些东西在他体内悄然生长着,像什么扎下了根,当小丹田出现反哺现象,大丹田总是有丝丝痒痒的感觉,那里对他来说如同禁地,多看一眼都要恐慌半天。
凝气第八重的口诀他已背得滚瓜烂熟,若此时想冲击第九重,无疑是为军旅生活多加一份保障,他可是听梁叶讲过,那里面拳头硬的就是老大,白天听军士长的,晚上听老大的,若不听话,轻则挨揍,重则伤残,军士长大多视而不见,军中生活,着实残酷。
阳春师父,唐东想到,日后相见该以何名分相称,还是师父吗。他传授于他的东西绝不算少,仙道凝气卷便是他给的,虽然这东西满大街都是印本,但唐东依然感激不已,里面记载了凝气境几乎所有的要义口诀,只需将第九重口诀,运功之式记熟用会,当丹田泉眼之中第九个气旋团子凝结成形之时,便是九重功成之日。
他决定先做一个尝试,空明师父说过,练功切忌快,但他自己两百来年就已自斩天根,说出这种话也太让人无语,变强了就行,管他快不快,不是还有一句好话叫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吗。
如此想后,唐东闭上眼吞吐灵气,口中念决,辅以空明给的凝气丹,此时小丹田的泉眼已有一指之宽,正向外反出灵泉滋养全身,听闻古代修士丹田纳海,鬼才信!
唐东掐了个玖印式,周围灵气顿时波动起来,此时他还只会将灵气先纳入口中,再灌入丹田,但他仔细想了想大丹田的异动,似乎不由心口同意,便自主吸纳灵气,强行入腹后却像泥牛入海,很难再发现踪迹,若不是其反哺过几滴灵液,还当时体内住了个什么妖魔。
由口入肺还是麻烦了些,如何像大丹田一样强行吸纳,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要是我再打开一次封印。”唐东立马就为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若单凭师父自说自话此症危险,还不足以引起玩劣的他的重视,但上次三日未吞朴实丹,封印意外松动,让梁叶感到不安后,便让他彻底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再不敢随意动那看似沉寂,实则躁动的大丹田。
但是,要是此举功成,日后修练事半功倍,一劳永逸,何乐不为?
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正当唐东还在纠结,外边响起了敲门声:“唐东,是我。”
梁叶深夜前来,许是有话想说。唐东身上还穿着白日的装束,他走下床榻,点上油灯,打开了门,只见梁叶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
唐东投以感激的目光,大口喝下后却做了个干呕的动作:“呕,什么啊,这么苦!”
“那个啥,我添了点黄连给你顺顺气。”梁叶毫无歉意地笑着,他找了个话头,“我最近好像修行太急,感觉遇到了瓶颈。”
“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唐东捻了几块黄连放进嘴里嚼,虽然苦味都掉的差不多了,他还是皱了皱眉头。
“六重了。”梁叶放出自己六个蓝蓝绿绿的气旋,在这只有油灯照亮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明亮耀眼。
“好快!”唐东眼中闪烁,像是看到了榜样。
“你呢,我可是偷偷把师父教的都给你说了。”梁叶比唐东年长,家中全是娇奢的兄长,他视此人如舍弟,一直都很照顾他。
“四重!”唐东骄傲地摊开手掌,连同梁叶的六个青翠幽蓝的气旋一起在昏暗中如梦似幻。
“臭小子,挺快的嘛。”梁叶收回了自己的六个气旋。
“叶哥,你遇到啥阻碍了?”
梁叶挥挥手,说没什么,嘱咐他好好休息,明日随他去一派城中好好游玩一番,后天便准备参军事宜。
“你的身份证明......”
“师父都帮我办妥了!”
梁叶不知是哪个师父,以为是空明办的,便不再多问:“有就好,我便先走了。”
唐东将行囊收拾完,突然想起忘了问梁叶,他走后谁来接管武馆,要是等师父回来后野鸡武馆门庭破落,肯定要把咱给超度了啊。
算了,明天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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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澹金蝉生服三个时辰之内佐以千年份雪莲药末和碧玉莲王浆混服,可止腹泻。
——《奇山降海录》卷柒,药理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