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所有符画完。
道士拿水净了手，站在案桌前，拿起桃木剑，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他念的那些东西，沉檀听不懂。
沉檀只是觉得很害怕，觉得眼前的一切，过分不真实。
就像在公共堂屋里，被银针烧红刺穿耳垂一样。
不像是现实生活中能发生的事情。
沉檀害怕的神情，露在众人面前，便是道士的法开始起效了。
霉运邪气果真畏惧道法。
他们众口交赞，说是道士法力无边。
窗外甚至有人打听，多少钱能请到做法的。
其实他们也听不懂道士口中念的什么，甚至都看不见所谓的邪祟。
但他们秉持内心的信念。
将现实的苦难，寄托于虚无的神明中。
期望有万分之一的幸运，照进黑暗来。
这道士有没有真本事，沉檀外祖父是不清楚的。
他的目光，也没如何落在沉檀身上。
外祖父没觉着沉檀今日跌一跤，是什么很不好的兆头。
他不信这些虚无的东西。
外祖父一直在观察妻子的反应。
对于外祖父来说，他掏空家财，就是为了能叫神明奏效，出现医学奇迹。
不过他有些失望。
沉檀外祖母的眼神仍是那样木木地，不像是个活人。
她眼神只对着前方，也不知在看什么。
沉檀坐得离外祖母那样近，还是觉得身侧没有人的气息。
这道士是真是假，瞧不出来。
不过一些障眼法玩的确实不错。
拿来糊弄这些没有见识的村民，绰绰有余。
只见他拿起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一顿挥舞，像模像样，真有驱邪的感觉。
而后他剑指向之初，皆有异象发生。
桃木剑指向百家米，本高耸出碗边缘的大米，突然中间下陷，豁出老大一个洞。
所有人都惊呆了。
嘴里发出惊奇的声音。
他们越发认定，这道士是有真本事的。
按道士的说法，米粒下陷，这是福气被抽走，转向病人身上去了。
桃木剑指向红烛，任凭红烛上的火焰如何烧，也都烧不黑、烧不着木剑。
反倒是木剑横劈过，烛火被削做两段，上头那截在空中飘飘忽忽，而后消失不见。
下头那截闪闪烁烁，很快熄灭。
“哇塞——”门外的人发出整齐的惊叹。
坐在竹板上的人眼里也都有掩盖不住的诧异。
装神弄鬼的人见得多了，有真本事的高人倒是见得少。
单就道士显摆这一手，花多少钱都不亏。
道士的表演还没完。
他将画好的黄符用木剑挑起，往线香上绕得一圈，那黄符竟凭空自燃！
青火与白烟交相缠绕，吸引着人的视线。
叫人看得目不转睛，挪移不开。
那黄符烧尽，道童连忙端来一碗清水。
道士将整张灰烬浸入清水中，水顿时浑浊不堪。
桃木剑进去搅拌搅拌，水又顿时变得清澈，甚至能清晰瞧见，碗底的土质青花色。
外祖父本不在意的所谓道法。
但他看那些演义小说，里头总有些奇人怪事，所以心头存疑三分。
怕是障眼法，也没轻信。
但这桃木剑，这水，可都是自家准备的。
未曾发现，能产生如此奇异变化呐？
外祖父拎着小公鸡，不觉，视线和思维，也被这道士牵着走了。
道童把水搁置在案桌上。
外祖父知道那是留着做什么。
在开法事前，道士就把外祖父给的钱，花销在哪些地方，算得清清楚楚。
这碗符水，就占了很大一笔。
道士吩咐，这符水定要在外邪破去后，给病人服下，一日便可见效。
事关妻子病情。
外祖父记得清清楚楚。
不敢忘记。
道士的法术还没展示完。
他从条案后头，舞着剑法走到条案前头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道法太过高超，他在走到条案前那瞬间，屋里的灯光瞬间黯淡下来，像是寿命将近。
在众人目光被灯光吸引走那产，道士将桃木剑尖往外祖父拎着的那只小公鸡脖颈上轻轻划过……
“咕——”
鲜红的鸡血霎时喷出，小公鸡发出最后的鸣叫。
等众人回过神来，见得鸡血，又是一惊。
木剑怎么能杀鸡呢？
没有知道答案。
外祖父离得那样近，也没看清楚具体是怎么做到的。
他只见桃木剑过，鸡就挣扎不已，喷薄而出的鸡血，洒得他满脸都是。
道士面上仍是那副世外高人神情。
他似乎没觉得做到这一下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
越是如此，旁人越是觉得他有真本事。
纷纷朝他投来崇拜神情。
也有觉得他是装神弄鬼的。
毕竟村里这么多人，总有些自以为见多识广，晓得这些骗人花招的。
但碍于众人观点一致，也只好随大流走，不敢提出不同意见。
道士只管走自己的流程。
桃木剑破了煞气，破了元阳，接下来就是将元阳引到病人身上，祛除病气！
他弃剑不用，右手握拳，伸出食指中指，二指并在一起，往小公鸡喉头抹过。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小公鸡喉头的血顿时止住，不再似溪流般汩汩而出。
“这是囊个办到的？”二姨娘性子急，当即忍不住，站起来发问。
“嘘——”道童忙做噤声手势。
道士做法千万不能打断。
一打断，许多法术都不灵验了。
这是提前交代过许多遍的。
但总会遇到这种主人家不晓事，或者不拿病人的命当回事的糊涂虫，不听劝告，屡屡打断道士施法。
所以道童嘘声完，又把目光转向了沉檀的外祖父。
他晓得，这才是一家之主，是能镇住人的。
既肯花钱，那就肯定要把控局面。
“你说哈子会囊个嘛，又不得死人……”二姨娘不拿道童警告当回事，还在叫嚷。
沉檀外祖父听这聒噪在耳里，当真烦扰，但现下他顾不及。
他的目光，一直锁在道士的两指上。
那两指上，有一抹鸡血，红得怕人。
应该就是道士先前说的，元阳最重的公鸡血！
但道士迟迟没有动作。
这叫外祖父心急如焚。
偏生二女儿还在吵，她那样的吵闹，就跟黑白无常拿着镰刀锁链前来索命一样。
声声催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