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沐终于微醺着离开了。
我和婀漓一起送她到门外，看的出，寅沐今天很高兴。我也准备要走，婀漓拦住了我，然后返回屋子对辰沅说，“爹，我和戌沮去海边走走。”只听辰沅说了一句，“不要太晚，多穿件衣服。”
我们一起走在海边的沙滩上，这个夜晚很宁静，几乎没有风。夜空上繁星点点，只有一弯残月。婀漓说，“不要郁郁寡欢了，好吗？其实寅沐哥人很好的，他只是和你不熟。”
“哪有。你知道，我也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我静静地答到。
婀漓悠悠说到，“一直以来，我都当寅沐哥是雾寨的大英雄。自己一个人，却照顾了那么多人。但是今天听完寅沐哥的讲述，我的心里又很不舒服。如果明年他们邀你一道出海，你会去吗？”
“不会。”我回答得很快。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我现在过的很好。”
“也对，我们现在过的很好啊。虽然我不觉得贩奴有什么错，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希望你也去。你觉得寅沐哥他们错了吗？”
我想了很久，才缓缓说到，“没有。他们只是适应了这个残酷世界的残忍法则。他们的确都是英雄，为了家人，悍不畏死，扶危济困，有情有义。我们可以不认可，不跟随，我们可以表达自己的思想，但是我们不能非议他们。这是这个残酷世界赋予他们的本能，我们能做的只是自顾自的善良，自顾自的高尚。”
“也对。所以我们还是自顾自的善良，自顾自的高尚吧。”婀漓好像一下释然了。
不知不觉间，我们走到了第一次一起吃生蚝的那段海岸。每次走到这里，我都会情不自禁的吃一些生蚝。已经涨潮了，岩石上的生蚝不多，我仔细地搜寻着。婀漓没有吃，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块岩石上，看着我说到，“你很喜欢吃生蚝吗？”
我也抬起头，看着她说到，“是吧。如果那个寒冷的夜晚没有遇见你，也许我已经死了，也许还是一个人苦苦流浪。所以我不会忘了那晚，也不会忘了那晚的生蚝。”
婀漓笑着说到，“流浪汉我见的多了，似你这般脆弱，这般矫情的还真是少见。”
我也尴尬地笑了，“也许是因为我流浪的时间不够长，流浪的精髓领悟的还不够透彻。”
婀漓看着暗淡的远方，继续说到，“小的时候，很喜欢在海滩上寻找美丽的贝壳。像这样丑陋的，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是后来长大了，看见贝壳的时候，我只关心里面还有没有肉。至于美不美丽，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婀漓的话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感慨地说到，“人都是会变的嘛。在我小时候有过很多梦想，长大了才明白，有些梦想注定永远也照不进现实。梦想虽美，就如同美丽的贝壳一样，注定了会出现在嘴边，注定了那不是永远，注定了会被遗忘在某个角落。你有过什么梦想？”
婀漓依旧沉浸于回忆中，“从前常常听我爹给我讲妇好的故事。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像妇好那样，成为一个巾帼英雄，跟随我爹征战沙场，建功立业。长大了才发现那离我很遥远，现在我的梦想不过是可以拥有一辆自己的马车。”
我好奇地问，“你很喜欢马车吗？”
“不应该说喜不喜欢马车。长这么大，我都没走出过南朗，我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虽然我知道即使有了马车，我也不能走的太远，但是我会觉得我的世界大了一些。你呢？你有什么梦想？”
“我？我的梦想没有你的远大，我只希望有一匹马就很知足了。”
“你会骑马？”婀漓疑惑地问到。
“会。从前的时候我有一匹灰色的马，我养了它三年，我很喜欢它，后来因为要给我娘治病，卖了。”不知不觉中，我提起了我的从前，那是我第一次和婀漓讲述我的过往。
“我相信我们的梦想都会实现。”最后婀漓笑着安慰我说到。
天愈发冷了，虽然有些不舍，但是我不得不送婀漓回家。
流年似水匆匆流淌着，不曾停下脚步。天越来越冷，以至于海岸边结了厚厚的冰。南朗的渔人们也终于等来了一年中最悠闲的时候。这是一年中南朗最为欢乐祥和的时光，因为将近除夕，无论是贩奴的人还是捕鱼的人都不再外出，除了那些征战戍边的人。这是族人们团圆的时刻。平时难得聚在一起的各寨子的人们也纷纷聚到集市上，一起欢庆。这是真正的南朗人的节日，似乎和我无关。婀漓也曾很隐晦的问过我的住所，问我的住所是否足够暖和，也曾隐晦的提出让我住在她的家里，一起享受一年当中难得的几日悠闲时光。但是我拒绝了，我怕幸福来的太快我无法把握。婀漓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从来不会要求我做任何事。
我又过回了从前的生活，孤独的生活。貌似和从前一样，但是我隐隐感觉到，和从前已大不一样。从前的我只是漫无目的的游荡，但如今我已有了向往。我想，也许我可以被允许留在这里，和婀漓像这样永远生活在一起。我知道，如果那样的话，我便成了婀漓家的赘婿。这并非是一个光彩地称谓，但是我会甘之如饴。我会和她一起照顾她的父亲，最好再生一两个孩子。也许慢慢的我们真的会有自己的马车。闲暇的时候，我们可以赶着马车带着老人孩子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直到天黑了，我们停下来，我会打猎给他们。那时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堆篝火旁，烤着佳肴，欢声笑语。
现在的我，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打猎。因为我积攒的毛皮还不够给婀漓父女做两件皮裘。多余的猎物我还是会送到雾寨，那是我这些天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我可以见到婀漓。那时的婀漓会细心修补我的衣服，会精心烹制我喜欢的菜肴。我们会言笑晏晏的在海滩聊天，散步，我们会一起等待落日，等待明月，等待繁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