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刚下课,我一回到教室就看见讲台上放着月考发下来的答题卡。下节课是语文课,老师是想让我发下去?这是大课间,同学们都还在操场没回来,还是等等再发吧,万一老师上课还用的。
“嗨,你回来好早”刘昊天拿着球一进教室就跟我打招呼,头发湿漉漉的,体育课也没见他流那么多汗。
“你洗头啦?凉水啊”
“对啊,我们男生不怕这个。”他回到座位上,拿了纸擦着又走到讲台上,胡乱的翻了翻,急急地跑过来让我把答题卡发了吧。
我摇摇头“现在不想发,等会吧”
“哎呀,你就快去吧,你是大课代表,你不发我们没人敢动呀”他看着我无动于衷,坐在我前桌也不说话了,忽然,我正写字的笔被他轻轻晃了一下,瞬间,笔尖似乎能够产生静电,握笔的手感到一阵酥麻。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上午大课间的阳光温柔中带着坚毅,不偏不倚地洒在对面的人身上,发间的水珠虽已破裂但依然在阳光下营造出晶莹的城堡。
“去发了吧,乖”声音传入耳膜之际,我清楚地感受到手中的笔又被摇晃了一下。
仿佛少女的心思被拆穿,我急急地低下了头,不想他以为我吃了他这套,也不想让别人影响我,而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以后我的情绪被他的左右了很久。我终究没有去发那摞答题卡,他不在我这继续纠缠,信步走上讲台,一一地发到了大家空着的座位上,教室里的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他在喧闹的教室里和每一个同学简单寒暄着,在每一个角落穿梭着。
从某一刻起,我的目光很难再从他的身上移开。
那节语文课上的很糟糕,陈老师对我们高中第一次月考的答题情况进行了点评,看得出来,他很不满意,因为他这节课用了很多次“笨蛋”。“笨蛋”是他对我们的爱称,虽然不是每一个他爱的学生都值得这个称呼,但是他爱每一个学生。这个“笨蛋”不是对学生整体的评价,而是就某个学生在某个时间答错的某道冤枉的题而言。
我不经常得到这个爱称,但是作为课代表每节语文课也是胆战心惊。在陈老师眼里,课代表似乎是没有姓名的僚机,他的习惯就是在课上需要课代表时,要么说“课代表你去……”,要么在大家都回答不上时说“课代表你回答一下”,要么直接在五十多个人里搜寻我的位置,只要我们的目光能够对上,他就可以不用任何称呼直接向我留言。我甚至怀疑,我做他三年学生后,他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终于挨到下课,午饭前,我打算先把药吃了,正当我要咽时,背后刘昊天又突然出现,“又偷吃啥呢”
“吃药啊”看着他真是来气,每次都在吃药的时候吓我一跳,早晚被噎死。
“对,你说过,你贫血。”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我还挺吃惊“你怎么知道?”
“你上次告诉我的呀,虽然走的匆忙但是我听见你说了”
“……”
“前往滨州的旅客请做好准备,列车即将到站,前往……”
被提示音吵醒,看了眼手机,仅仅五分钟我居然做了一个完整的梦,情节还这么连贯。更让我惊喜的是,我的梦境居然是和上一个华台一中的梦有关联的,那种感觉又真实又虚幻。
回想一下刚才的场景,觉得意犹未尽,无论是陈老师还是刘昊天,毕业之后我都想念那个时候和他们一起相处的时光。刘昊天还是那个德行,就连这件事也曾经发生过,我不知道他对我的喜欢源自何处,我对他的喜欢追宗溯源还是要回到那天那个原点。
和现实不一样的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在吃药,我的贫血是高考完之后才发现的,即使我们成为了恋人,我也没有向他说起。缺铁性贫血要补的铁剂在我眼里就像小孩常吃的钙片,所得的病不痛不痒,所吃的药不苦不恶,相隔遥远的距离,我又怎么犯得着告诉他我在吃钙片。
如果出现在我梦境里的人可以任我选择,我倒希望把刘昊天摘出去,让我多上几堂陈老师的语文课才好。过去的男女之情不想再去怀恋,师生情谊我倒怕悄然忘记。
陈老师是高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教师,三十来岁的年纪,说得过去的长相,不能说是丑陋但和帅不搭边,没有什么高级职称,也不是办公室里的社交达人。我从不怀疑,讲台是他最能释放自我的地方,如果不是我经常往办公室跑,我绝不相信办公室里沉默寡言,又有些小害羞的男人和讲台上指点江山,豪言千古的男人是同一个。当他在讲课讲到愉悦的时候,嘴角的微笑不自觉地展露出来,那不是对一个好学生的笑,而是对语文,这个学科的热爱。陈老师一直很信任我这个“课代表”,也对我有过不低的期望。但是很遗憾,我的高考成绩没有让他也没有让任何一个老师满意。我的愧疚和无奈灌满了整颗心,如此沉重却又不敢放下,因为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放的理由,就像搬着一个巨大的珍宝在汹涌的江河水行走。
直到那天我向陈老师在微信上说起我报的学校——一所最普通的一本大学,他在那头发过来两句话,“有一个好的学习习惯,稳健持重的性格,是再高的高考分数都换不来的。你以后肯定比其他同学走的更远。”无论这句话是安稳还是夸赞,我都能安心为我的高中划上一个不算完美的句号。
那个青年教师课堂上的样子一直在我心中,是我选择师范的动力,也是今后作为教师的榜样,恰似一抹白月光。